第二十八章 倾城(2 / 2)

碧云 朵朵舞 7384 字 8天前

青元身形一定,回头看到公子襄若有所思的模样,再看梓筠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想起什么,面色变幻不定,过了半晌,她见公子襄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狠狠一咬牙,下定某个决心,追着梓筠而去。

梓筠等人离开后,韩洙坐在榻上,完好的半边脸苍白而憔悴。

韩姣一日之内饱受惊吓,此时不免又担心起来,连忙在乾坤袋里摸索出几颗灵药递上去。

韩洙笑笑摇头,将她揽到怀里揉了揉,问:“喉咙还疼吗?”

“不疼了。”韩姣答,嗓子还嘶哑着。

韩洙有些心疼,神色却严肃:“你怎么不躲远点?”

“躲不开。”谁能在他这个修为下躲开。

韩洙长叹一声。

“你生气了?”韩姣看着他沉郁不去的脸色,轻声问。

“气我自己。”韩洙沉声道。

韩姣身处危机重重的环境之中,此刻却觉得安心,把脑袋缩在韩洙的胸前,疲惫骤然就涌上来,身体变得格外沉重。

韩洙亲亲她的额头,满腹躁恼似也消去一半,再看她的睡颜,小脸玉白,鬓若堆鸦,双眼略红肿,粉桃似的,心里竟意外的满足,剩下的不快也都随风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姣被摇醒,她揉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韩洙在她耳边轻语道:“快起来,抓紧时间吐纳,过一会儿我们就走。”

耳廓发热,韩姣脸红了一下,就席地而坐后忽然想起道:“不是要留三天吗?”

“骗他们而已,”韩洙声音里藏着一丝冷意,“那个女人别有目的。”

韩姣点点头,欲言又止。

韩洙奇道:“你想说什么?”

“她叫梓筠。”

“那又如何?”韩洙不解,看着韩姣期期艾艾、躲躲闪闪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想说什么?嗯?”最后一声亲昵得叫人发颤。

韩姣脸上绯红,瞪了他一眼道:“她肯定是成钧的情人。”

韩洙见她别扭的样子可爱至极,不由得笑出声来。

韩姣撇撇嘴,不高兴地闭眼静心吐纳,任他怎么逗弄都不出声。

灵气运行一周天醒来,天已黑透了,谷内不见一丝光亮,韩洙不在房内,韩姣看了一圈不见踪影,心里发慌。

她立刻到大殿内搜索了一圈,公子襄等另有住处,梓筠在库房最深一间用药炉炼丹。韩姣趁梓筠专心致志炼丹时敛息去看了一眼,再次回到大殿内,山顶罅隙透入一线月光,映得玉柱隐隐泛光,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韩姣松了口气,上前着急拉了他的手就要走:“梓筠在炼丹,我们赶紧走。”

“去哪里?”

韩姣心突地一跳,惴惴不安,她慢慢转过头。一束浅淡的月光映在韩洙脸上,脸上的伤好了大半,除了额角上仍有一块不小的焦黑印记。韩姣蓦地睁大眼,手上不由得一松。

他的双眸在黑夜里熠熠生辉,俊美的脸庞隐隐带着一丝危险。

韩姣咽了咽口水:“去……去哪呢?这么晚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她悄悄后退,他大手一抓,忽而一蹿而上,结界在他面前如同无物,韩姣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响,晕乎了一下,回过神已经站在了一处高台上。

韩姣往日只在洞中行走,还未到过山顶,此处地势高,巨石突出犹如平台,整体如刀削而成。

韩洙站在山巅,风声猎猎,卷起他的衣袍,于夜色中冷峻而挺拔。他眺望着远处连绵扎营的七宗营帐,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同友人聊天:“看你修行的功法,应该出自碧云宗?”

“是。”

“我的记忆不太完整,你应该认识我体内的另一半,对吗?”他转过身,冷凝望定她。

这还是“另一个韩洙”头一次如此平心静气地与她说话,韩姣心头涌起不寒而栗的感觉,真正的韩洙去哪里了?

“你认识他,而且是熟识,”他久等不到韩姣的回答,拧眉思索半晌,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唤他哥哥?”

韩姣愣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笑了起来:“我们现在是同生共死的状态,我能拿他如何,只不过他也需要休息而已。”

韩姣将信将疑地拿眼觑他。

“这里已经具备了打开吉祥天的条件,他却想要离开,”‘韩洙’敛去笑容,神情变得凝重,“我想你能告诉我原因。”

“我不知道。”

他眼中微有一丝阴鸷,看着她不语。

韩姣一阵心颤,顶着他的注视,大气也不敢喘,好半晌道:“真的不知道。”

“我和他无法融合,在这个身体里互相压制,一方神识与法力减弱了,另一方才能出来。只有进入吉祥天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原先我以为你是他的心障,只要你没了,他自然就会老实。”‘韩洙’皱眉,看了她一阵,正色道,“没想到为此他居然变强了。”

韩姣道:“你是魔主成钧?”

‘韩洙’神情一缓,微微笑道:“不是,我只是他一部分的魂魄。”

韩姣沉默片刻,攥了攥拳头,忍不住道,“为什么要融合呢,你不能换个身体,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吗?”

“幼稚。”‘韩洙’道,“魂为阳,乃人之才智,魄为阴,人之形体,魂魄不全,人失之阴阳平衡,已是存下生死病机,与修道宗旨背道而驰,难登大道。”

韩姣想了想,认真道:“我曾听说成钧修炼法术不拘一格,能想前人之未想,时常有颠覆传统之创举,因此成就非凡,短短百年就由天人境跨入化神,以他对道法的精深,怎么会不明白分割魂魄的利害,但他危难之际,选择的却是分裂求存,我想其中肯定是大有深意。”

他听着,原来漫不经心的脸渐渐沉凝,看着她默然无语。

韩姣略紧张:“怎、怎么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他筹思片刻,说道,“我大部分事情已经不记得了,成钧另有安排也说不定。倒是你,还有几分见识。”

即使身处这般形势不明的情况中,韩姣被成钧的分魂夸奖一句,不禁也有些高兴,可很快高兴的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韩洙’背负双手,目光幽深而空远,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一手罩在腹部,两指用力深抓进肉里,血从两指缝隙中汩汩流下,他额上青筋紧绷,目光狠戾,身上的伤口似乎不是自己的。

韩姣心头大震,跑上前又被他目光刹住脚步,急道:“你疯了吗?这身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韩洙’不理会她,两指插在腹部,似乎在探索什么,他脸色微白,目光坚定,不一会儿抽出手,脸色却更沉了,原地盘膝坐下调息了半炷香的时间,睁开眼。

韩姣盯着他。

“不会这么简单。”他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皱着眉喃喃私语,“这根肋骨溶于骨血中无法分割,是双生咒的缘故?”

他在高台上反复踱步,陷入沉思,手中不时掐着繁复深奥的法印,有时也会低声自语两句,都是韩姣听不懂的法术。韩姣不禁忧心,他喜怒难测,反复无常,显然比韩洙不稳定许多,不会突然得了失心疯吧?

他冷冷看过来,眼眸深处似乎有一团幽火燃烧:“你说的不错,我原以为我们都是成钧的分魂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韩洙却是不同。”

“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相持这么多日子,当然知道,”他寒声道,“他对法术的研究不如我,但是神识却更强大,原因就出在魂魄上,他要挣开成钧的束缚。”

韩姣道:“那又怎样?”

“我遵从成钧的本能,他却想要反叛,难怪我们难以融合,”他缓声道,“成钧留下的最重要讯息就是开启吉祥天,想要知道答案,只有打开吉祥天才能知道。”

韩姣瞪大眼,没有想到转了一圈,反而坚定了他打开吉祥天的决心,心里一阵叫苦。

他说完那一番话,揉了揉额角,又重新闭目打坐。

韩姣抱膝等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蒙蒙的天色已有一角泛白。山壁上风声异动,似有箭簇般破空响声。

韩姣站起身,几道人影已不分先后落在高台上。梓筠、公子襄、青元,风淮,四个人各自站在一角。

该来的总会来到,看到他们韩姣不觉得吃惊,迅速冷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闭息吐纳的韩洙,她心里微微酸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隐隐之中有一种逃脱不开的,叫作命运,把她,也把他逼到这一步。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预感,你我之间有很深的因缘。”梓筠笑着开口,“想不到应在这里。原先我还想放你走的,可惜。”

韩姣撇撇嘴:“现在放我走就不可惜了。”

“放你走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天外人。”梓筠眼里闪过讥诮之色,“想不到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公子襄瞥向青元。她却不抬头,唇角含笑,看着韩姣的目光像在看死人。

韩姣吸了一口凉气,双腿发软,面对着这几个在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挺直了脊背,慢慢开口道:“可见你修行了那么久,眼光也不怎么样。”

梓筠瞬间大怒,袖子一挥,飓风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对着韩姣兜头罩下。

韩姣避无可避,大网落下,蓦然几缕青丝般的彩光钻入网中,轻轻一束,于半空中收紧,消弭不见。

梓筠转头怒视公子襄:“什么意思?”

青元更是眼里要冒出火来。

“她还是重要的关键,不可损伤,”公子襄理所当然,又笑道,“和女人合作真是冒险,关键时刻都会感情用事。”

风淮往前几步,显然也是防备的姿势。

梓筠按捺心中不快,转而看向韩洙,惊喜道:“你醒了?”

韩姣身体僵硬,不敢回头。

“你听到我们说的了,她就是开启吉祥天的最后一个关键。”梓筠走上前,很快越过韩姣,声音婉转动人,“她隐瞒身份,处心积虑赖着你,原来是这个缘由。”

“是吗?”他轻轻一叹。

韩姣一颤,咬唇慢慢转身,肩膀蓦然被人按住。公子襄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双手如铁箍一般环着她的肩,在她耳边呢语:“傻丫头,你的靠山没了,现在还要去惹她?”

韩姣挣脱不了,他带着她飞身而去,半空中说道:“我先带她回去。”

风啸啸而起,吹落她眼角的泪,公子襄唇畔微笑略有几分冷意。

回到赤山洞内,公子襄将她带去原住着的房间,设下禁制。

韩姣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倏地坐起,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公子襄呵得一笑:“我还当你能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要你管。”

公子襄坐到她的床边,韩姣身体缩了一缩,瞪视着他。

他慢慢伸手,将要抚上她的脸庞,韩姣厌恶地偏过头去,他的手指触到她的鬓发,他顺势帮她捋了捋发,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臭脸色,说道:“他不是你的哥哥,他是成钧。你还不明白?在知道你是天外人的这一刻,他再也不会对你像以前那样好。我的傻丫头,你可以死心了。”

韩姣心底最害怕的一处被他剖开,她又是酸涩又是苦楚,此时又后悔没有去看韩洙的脸色,不知道刚才的他到底是哪个。

可他要真是韩洙,会怎么选择呢?

她不敢往深里想,捂着脸,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问道:“你们要把我怎么样?也做成魂幡吗?”

公子襄不悦,说道:“怎么?害怕了?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

“怕有什么用,”韩姣道,“四十万生灵在你们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又能如何?”

公子襄腾地从床沿站起,脸上笑意全无,可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坐下,语气平静许多:“制魂幡那是梓筠的主意。”

韩姣嗤笑:“原来魔主大人做不了主。”

“韩姣!”公子襄喊道,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抓着她的肩,提到面前,脱口而出道,“你非要故意气我是不是?到了现在,除了我还有谁会救你。”

“哦?”韩姣压根不信。

他看她抬了抬眼皮,忽而笑了起来,抚上她的脸,语调温柔道:“原来还是怕死的。”说着,见韩姣并无反驳,心底仿佛还隐隐生出几分欢喜来,继而又道,“我已让人查过妖族记载,天外人一说,并不是从远古传来,与其他三个关键截然不同。应该是年兽绝迹之后,才有了天外人。”

韩姣脑子一转道:“天外人是年兽的替代品。”

公子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年兽血液对时空裂缝有奇效,天外人身体里有时间流,功效应该是一样的。”

“那又如何?”韩姣闷声道,“年兽已经绝种。”

公子襄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温柔而缓慢:“会有办法的。”

韩姣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躲开他的动作,不等他发作,身体一团躺在床角,奄奄道:“我要休息。”

公子襄见她动作躲闪,笑容一敛,好半晌才道:“姣姣,时至今日,对你始终如一好的人,只有我。你可要想仔细了,我的好意可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

韩姣闭着眼,佯作没有听到,唯有睫毛轻轻颤动泄露她的紧张。

公子襄笑了笑,并不紧逼,拉过一条毛毯为她盖上这才离开。

禁制难以破解,韩姣被困在房内,除了打坐什么事也做不了,她心乱如麻,理不清思绪。

两日后,梓筠来到她的面前,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韩姣不作理会。

她手指一勾,一道伤口瞬间从韩姣的手臂上崩裂,流出的鲜血被梓筠收集起来,冷笑道:“果然有时空流的味道。可以确认天外人。”

韩姣手臂疼得浑身一抖,她忍住,等看到站在梓筠身后的人后,泪却止不住淌了下来,咸湿的味道流到唇里,那苦味直窜胸口。

韩洙看也不看她,手掌一召,那几缕鲜血就从梓筠到他手里。

“和年兽相比弱太多了。”

“她岂能和上古神兽相比。”梓筠笑了笑,一手挽住韩洙,往外走去。

韩洙不经意回头间见到韩姣呆呆的流了满脸泪,微微一怔,面无表情地离去。

两人走后,韩姣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好半晌才想起给伤口止血,她抱臂坐着许久,只觉得这两日似乎将一生都过透了,世事无常,沧海轮回。

想到韩洙不会对她像从前那般,一时只觉得心如死灰,泪水止也止不住。

直哭到脑仁抽疼,她才抽泣吸着鼻子抬起头来。

蒙蒙夜色中,床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呆住。

“我以为你要哭一晚上。”他开口道。

韩姣睁大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伸手拭去,手指冰冷,触在她的脸上让她打战。韩姣一把抓住他的手,嗓子沙哑:“哥哥?”

他坐到她身旁,看着她哭得像只小猫一样,眼睛红肿,面色苍白,说不出的可怜。

他绷着脸道:“你是天外人,为什么瞒着我?”

韩姣曾想过无数次这样质问的场景,最好的回答当然是“之前我也不知

道”——对呀,把自己摘干净了,装傻充愣最容易得到谅解的。成为天外人又不是她愿意的。

设想了那么多次,事到临头,她却无法说谎,期艾道:“我、我不敢。”

“为什么?”

“你一直在寻找吉祥天的线索,我要是告诉你……”

他声音骤冷:“说呀,告诉我会怎样?”

韩姣啜泣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他追问。

韩姣拼命摇头,鼻子一抽一抽的,含糊道:“害怕你为了吉祥天不要我了。”

她说出口,感觉胸口突然就轻松了好多。

韩洙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把她揽到怀里,手一下一下抚背帮她顺气,心底的阴鸷竟一点点散开,想起她刚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里又怜又爱,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停住。

他牵起她的手:“先出去再说吧。”

禁制拦得住韩姣却拦不住他。

两人从山谷内穿出,他抱起韩姣,飞掠过山壑。

韩姣吃了一惊:“我们要去哪里?前面就是七宗营地了。”

韩洙停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再往前就是一条笔直通道,直通七宗驻扎的营地。

树影幢幢,在夜风中摇曳,令人有惶惶不安之感。

韩姣看向韩洙,惊讶地发现他的脸光洁白皙,左脸疤痕完全不见,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你的脸……”她伸手去摸,手掌下的肌肤惊人的冰冷。

他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环抱着她,开口道:“还记得你的家乡吗?”

“卫国?”韩姣道,想了一想,发现这些年过去了,关于家乡的记忆模糊了好多,不由得唏嘘道,“快记不清了。”

“我用了数十年积累了五行之外的物质,炼出这具肉身,”韩洙道,“融合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大概是因为魂魄不完整的原因,那时方向不辨,竟去了卫国北方。”

韩姣讶道:“是那个时候,你冒充成我哥哥。”

韩洙捏了捏她的手,唇角微扬:“就在我成了独立的人后,与生俱来脑子中就有一个声音,催促我去摘苌蒂花,告诉我要去打开吉祥天。”

“是成钧?”

“是的。”韩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黯哑,“我与成钧分裂开已经六百余年,他到离恨天成为魔主,其实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一直以为已经成为独立的人,直到肉身塑成,他的意识指引我,我才知道原来一直都受到他的影响。开始的时候我不服气,打算摒弃他的影响,直到苌帝花开,我受到吸引过去,见到了他另一个分魂,才明白他想做什么。”

韩姣知道他说的是夺取公子襄身体的那个,轻声道:“复活?”

“是的,”韩洙缓缓道,“无论是法术、修为、灵力,说到底,都是为了抗拒生老病死的手段,修士真正的追求,就是打破生老病死的发展。五百年前成钧并不是身陨,他将肉体抛弃,魂魄分裂,现在又打算复活,如果成功了,算是大道修成。”

韩姣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

“论道法修为,谋划算计,成钧胜于我,”韩洙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如琴弦般流淌,“成钧修炼大成已迈入化神,同样的时间,我塑成肉身还只是天人境,为了进阶,我去离恨天取他的骸骨吸收他剩余的法力,这一步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因此才中了双生咒。这样看来,这一步步都按照成钧的设计进行。”

听出他声音里的无奈,韩姣心里有些酸涩,靠在他的颈旁,安慰说道:“他以有心算无心,自然要高明一些,没什么了不起。”

韩洙亲亲她的额头,微微一笑道:“成钧留在我魂魄里的声音,要我做两件事,一是找寻其他魂魄碎片,二是竭尽全力打开吉祥天。中了双生咒后,我就想要彻底摆脱他。其间,我去问过九音,如果要真正成为独立的人,依然需要打开吉祥天,看来这一步也被成钧计算在内,无论如何,打开吉祥天就成了必须做的。”

韩姣头埋在他的肩膀,默默流下泪来,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他算计虽好,可也小看了我。”韩洙不疾不徐地说道。

韩姣不解。

他将她放下,搂在怀里揉了揉,一手握着她的手,含笑道:“你可知道道法精髓?”韩姣想了想摇头。他又道:“世人常说,与命做斗争,就是修道本源。可什么是命?举个例子,世间有种叫作螳螂的昆虫,它们交配之时,雌性会吃掉雄性,以保证下一代繁衍。因此雄性也不做反抗。如此这般就是它们的命。昆虫修行尤为艰难,无非就是它们不识命,一代代都顺应天道。”

“它们怎样才能勘破命呢?”

“如果是我,就宁可选择自尽。”

韩姣大吃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被夜风吹起,五官俊美,威严轩昂,双目如蕴星光,猿臂蜂腰,高大挺拔的身体犹如天神一般。他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气说道:“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才是求道的宗旨。”

石破天惊,韩姣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能动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哥哥……”她恍恍惚惚有点明白韩洙的意思。

韩洙回头望了一眼远方,转过脸来时喜怒不辨,他低头亲了亲韩姣的唇,一触即发,又亲她的头发,亲昵道:“快走吧,七宗比起妖族,还是讲几分仁德道义的。”

韩姣拉住他的手:“你呢?我们一起走吧。”

韩洙摇了摇头。

赤山洞的方向忽然传来两声琴响,韩姣正诧异,又听到风中飘来梓筠呼唤成钧的声音。她猛然一惊,抬头一望,已看到黑影飞掠而来。

“走吧。”韩洙道。

“哥哥……”韩姣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他鬓边隐约有汗,似乎在隐忍什么,她似懂非懂,心里只觉得难受,刀绞一般,拉着他的手不放,“我不走了,你不是要摆脱成钧独立吗?那就打开吉祥天好了,我不一定会有事的。”

韩洙掰开她的手,脸色阴沉道:“我不会选择成钧选好的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脸色苍白,手掌如冰块一般。韩姣潸然泪下,要抱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推开。

远处的黑点眨眼飞到眼前,梓筠停在不远处,脸色不善看着两人,说道:“我已将最后一丝分魂融入你的体内,现在平衡已破,成钧很快就会醒来。你还挣扎什么?”

韩姣被这句话惊得魂飞魄散。难怪他的脸已经完全恢复,原来是成钧的神识占了上风。可是韩洙呢?他会怎么样?

她心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了,泪眼蒙眬地看着韩洙,一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走!”韩洙喝了一声,山谷处又有三个黑点御风飞行而来。他抓着韩姣的手臂,在她耳旁说:“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不要!”韩姣挣扎着要去抓他,他却双臂一挥,灵力将韩姣包裹起来,如流星一般往七营方向投射而去。

韩姣失去了意识,在那之前的一瞬间,她听到了梓筠的尖叫,还有公子襄、风淮、青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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