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十八年天地倾(下)(2 / 2)

明末微官 雨天无辰 1920 字 6个月前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岂忍斯民泣。

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三万无辜的辽阳军就剩下一万六千人,这辽东的风雨,还要吞噬多少男儿血,亲人泪。

至于孤军入建州,铁血守辽阳,一战定辽东,布局须弥岛,更是以辽东为棋盘,以建州群雄做对手,把军民百姓当棋子,用四百年的见识欺负古人,将征战辽东视作一场游戏,又何曾真正珍惜过百姓泪、将士血。

小芝说自己没心,熊廷弼说自己无意,从灵魂深处反省,自己还真不是个东西,和被自己无限鄙视嘲讽的诸党大臣相比,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贺世贤、尤世功分派亲兵,鞭打斥骂,甚至砍了几个溃兵的人头,方慢慢止住了混乱,强逼着守军列阵城头,各自进入战斗位置。守卒无奈之下,不敢不从,只是刀枪抖动、弩箭摇晃,就是炮兵手中的火折也是点点哆嗦,别说瞄准,恐怕打都打不出去。

袁应泰见军心可用,抚须而笑,正欲鼓励褒奖,就听得外面瞬间传来如同山洪爆发、大**涌的人声巨浪,偶尔还掺杂着“败了”、“逃命”的呼叫。

强军之势,如狼似虎。虎跃龙腾,热血而歌。歌声豪迈,气壮山河。河流纵横,谁人可当。当此人杰,愿为鬼雄。雄关大道,敢逞英豪。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忽然,东城守卒指着东南方向惊慌大叫,反应过来后立即哭嚎着四散奔逃,如水中涟漪,迅速传播于全城,随之带起沈阳城内的轰然海啸。

诸将应诺,贺世贤、尤世功转身就走,陈策、童仲揆、侯世禄出门召集亲卫四处弹压,而袁应泰等人急促而出,纷纷上马,亲兵一路鞭打慌乱拥挤的百姓让路,簇拥着诸位大人上了沈阳东城。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大声说道:“启禀沈大人,辽东经略袁大人派人传召,请监军大人赴沈阳军议。”

小芝看不到真情的希望,委屈任命从了自己。熊廷弼期望失望却仍然寄望着自己,沈重当何去何从。难不成学他们当个傻子,整天背负沉重的包袱,碰个头破血流方才痛快。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吴天武闻听,豪情不再,扑通一声掉下马来,跪倒在沈重面前。在同袍的一片嘲笑声中,吴天武起身上前,殷勤小意,温柔体贴,奴颜婢膝恶心得牵出一匹白马。

肃立不动良久的沈重,欲要活动冻僵的双手,却看见熊廷弼分别时交予自己的一页手书。沈重轻轻展开,单薄的纸上只有四句,浓墨飞扬,银蛇乱舞,笔迹苍穹。

号角苍茫,响彻四野,肃然方起,便又寂然。唯有万千呼声如潮,铁血之声传来,卷起无穷的杀气,动荡天地。

马上沈重皮笑肉不笑打量着吴天武,一身白衣如雪。

瞬间,三座城门的守军和百姓便陷入一片刀光血影之中,血流成河,死伤一片。猝不及防的陈策、童仲揆、侯世禄被杀得连连后退,亲兵非死即伤,城门失守在即。

沈重盯着纸页,苦笑着望向海天一线,不言不语。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须弥岛码头,沈重负手而立,目送着一代名臣走下了历史的舞台。也许不久,这个熊大胡子仍会起复辽东,却辉煌不再,只留下一段千古遗憾的慷慨悲歌。

沈重回身对亲兵下令:“传令田大壮,全权负责皮岛、须弥岛防务,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直至马总兵回来接手。传令王福,做好接收辽右难民、死守铁山的准备。传令姜大丹,立即开始疏散辽南百姓辎重的计划。传令蒋海山,趁海面还未结冰,立即组织登州卫、威海卫对须弥岛最后一次补充。传令李晟从义州开拔镇江,我自领镇江吴天武部赴沈阳尽人事、听天命!”

无奈之下,纷纷拔剑,呼喝着部下士卒,威逼利诱欲要死战。马革裹尸、黄沙碧血,千古艰难唯一死,今日热血报君王。只是不甘心,不相信,不服气却在敌军铁骑的突然发动下,化为无可奈何。

袁应泰正要领军下东门死战,却听贺世贤忽然大喝:“大人且慢,情况不对,好像不是鞑子。”

诸人向东南望去,只见东南三里外尘烟滚滚,铁骑纵横,呼啸而来,如同涛涛洪流,杀声震天。方圆数里卷起的尘土,苍茫弥漫,鼓动着股股烽烟的铁骑,粗略看去怕是成千上万。

四门紧闭,城墙上旌旗招展,士卒林立,火炮密密,如临大敌。数十万的百姓,七万守军,本该熙攘热闹的城池却是肃然寂静。

听得袁应泰的军令,陈策、童仲揆、侯世禄指挥着亲兵,挥舞着兵器如狼似虎冲了出来,不时鸣响火铳。百姓开始畏惧欲要后退,却见三座城门皆有数百蒙古和汉人,一边鼓动百姓,一边聚集冲向门洞,欲要抢夺城门。

袁应泰咬牙切齿,拔剑而呼:“大明天子厚恩二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辽东诸将,可死不可生,可亡不可降,随我死战,以报圣明天子!”

沈阳,春节将至,却毫无喜庆的气氛。

沈重半晌没有反应,忽然一松手,任由熊廷弼的手书随风飞向天空,飞舞翻滚着坠入大海,再不见踪迹。

天气转寒,海风烈烈,冻彻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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