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明寺的红墙碧瓦已遥遥在望,岳震这才收起满腹的思绪,快步走到庙门前,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搞迷糊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记忆中门前那棵被自己打断的大柳树杳无踪影,两棵细弱的幼树取而代之,看起來好像是一群高大的成年人,排列整齐的守护着两个弱小的孩童。虽然很不协调,却让看到这些的岳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一棵惨遭腰折的大树,承载着一段难分难舍的爱恋,如今它已不复存在,这代表着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还是像这两枝树苗,一切又已重新开始,。
昏昏噩噩的岳震走近新柳,蹲下身躯抓起一把泥土,新鲜的湿土还能捏出些水分,显然是近日才栽下的新树。
是柔福來过了吗她种下了两枝新柳,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蹲在树下的少年看着迎风摇曳的青青柳枝,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就算身后的庙门吱呀的开启,也不能让他从艰难的揣测中惊醒。
“岳公子來的好快啊”庙门内缓步而出的女尼在岳震的身后等了好久,见他丝毫沒有起來说话的意思,这才开口惊醒了神游天外的少年人:“啊”岳震急忙站起來转身看着说话的人,中年尼姑怪面熟的,他赶紧拍去手上的泥土合什鞠躬。
“师太您早,刚刚您是说”
女尼淡然一笑重复道:“贫尼是说,岳公子來的真快呢昨日前任住持大师离去时曾讲,岳公子一定会來的”
岳震微微一愕:“静真师太昨日來过这里,这两棵小树也是她栽的吗”
“不错,同行的还有柔福帝姬,大师一行是要远赴巴蜀,临行前到这里看看,种罢了幼树她们就登船西去了”
一个声音在岳震的脑海里炸响,柔福走了,她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耳边隆隆作响眼冒金星的岳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丢掉的铁锹,也根本就沒听清楚女尼又说了些什么只是行尸走肉般的跟着女尼,进了寺庙,走进柔福以前住过的那间小屋。
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出家人的眼中流过丝丝怜悯,低叹声中,女尼默默的念叨着我佛慈悲,轻轻的掩上门悄然离去。
沒有一点点征兆,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细雨,唰唰雨声,古刹笼罩在一片迷离的水雾中。
廊前檐下叮咚的水滴让岳震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却依然无法用语言來描述自己的心境,这是他第二次來到这里,屋里的摆设还有些许陌生,但这间整洁而幽静的小屋,却给他留下了太多无法磨灭的印迹。
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圣旨,也见证了大宋南渡后,第一位帝姬的册封。
在这里,他和一个女孩在离别之际,向彼此奉献了珍贵的初吻。
他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将会老去,但他更明白这个深情的拥吻,已经镌刻在灵魂的深处,只会被时间冲刷的愈发清晰。
岳震轻轻的阖上了眼睛,好像是握住了追忆翅膀,穿过风雨,轻柔的飞回了那一刻。
我真的失去你了吗和着泪水咸涩的香吻仿佛在唇边余韵犹存,但如今伊人远去,怎能不让他心疼欲裂,,他赶忙睁开了眼睛奔到窗前推开了窗棂,他害怕了,害怕会窒息在香醇和裂痛的折磨里,幸好窗外送來清新微凉的风,才让他守住了灵台中的那一丝清明。
凉风夹着细微的水珠拂上岳震的脸颊,也吹动着书案上一页纸笺唰唰作响,他低头看去,发觉颤动的纸张上还写着一些字迹。
不愿飘进來的细雨打湿了雪白的纸,岳震轻轻地合上窗户坐到了书桌前面。
拿去镇纸,他把白纸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娟秀清丽的笔迹跳进了眼帘,原來是姑娘临行前芳心欲碎,写下的一阙五代词人牛希济的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岳震失神的咀嚼着字缕行间的凄婉与哀怨,他心痛的想流泪,可是干涩的眼睛里却滴不下一点点的水分,他更不知道该为谁而哭泣,是为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女孩,还是为了伤心欲绝,远走他乡的女孩。
岳震依旧小心翼翼的放下白纸,重新把精美的镇纸压在上面,眼神涣散的他,轻轻的端起笔洗,将一缕清水倒入砚台。
他机械的转动着墨条,淡淡的墨香飘荡起來。
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又顺手拿來一张白纸,岳震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写些什么
这一刻,稳稳握着笔的手已不再属于他的大脑,而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灵巧的跳动在洁白的纸上。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了过客的思念,雨到这里粘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你在身边就是缘,缘份写在三生石上面,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去爱一样简单,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海枯石烂只是古老的传言,你走的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放下笔,岳震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温柔的看着女孩留下的字迹,仿佛真的是在面对着少女花一般的娇颜,仿佛是把两颗心小心翼翼的并在一起,岳震站起身來,深深的环视了一圈后推门而出,迈开大步走进飞絮般的秋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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