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医生 她是我的病人 我跟她说 她有绝症 她就低着头在那里玩贪吃蛇 仿佛一点都不在乎 然后 我建议她做手术 她扬着笑脸跟我分析 说如果做手术 她也许就下不來手术台了 但是不做手术 她还能活一年多 一年的时间不长 但是她需要这一年 我和她本不应该有什么私下交集的 但是 有一天 她像个被遗弃的狼狈小孩 拖着狗和行李來找我 那时候 她发着高烧 脑袋受伤淌血 腿部烫伤 仿佛刚从一场战役里走出來 但是她还是一直笑 一直笑 笑得叫我心酸 我送她去医院 为她办理了入院手续 她在病床上跟我求婚 让我娶她 她说要在死前做一次新娘 她说 女人一辈子 总要做一次新娘才完整的 ”宋脍翟的声音像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悠远而虚无
甄阳的心 无端地一痛 那一次应该是他打了她一个耳光 然后她拖着东西走了 那晚上 她的头磕在茶几上 然后 白天的时候被开水烫伤 那样狼狈 那样的可怜兮兮 她一直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 但是这场婚礼拖了几个月 到现在 他再沒有机会了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沉痛地道
“她不曾怪你 相反 你是她生命里最后的温暖 ”宋脍翟安慰道
甄阳沒有说话 他知道不是 他知道自己对明朗太吝啬 他从沒有对她说过爱她 甚至从沒表示过好感喜欢这样的字眼 仿佛 结婚就是为了结婚 虽然他心里明白不知道在哪个时候 她已经悄然系在他心上 但是 他却沒來得及让她知道
刘世伟等人也无法决定是否告知张子菁 淑仪跟大家说了张子菁之前在河边痛哭的境况 大家都沉默了 是的 如果告知张子菁明朗的身份 那么 张子菁便是死路一条了 如果明朗恨她 大可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然后不认她 叫她后悔伤心 但是明朗沒有这样做 是因为她还在乎张子菁的感受 大家分析到这里 都有了一致的决定 瞒住张子菁
至于明朗安葬的地方 大家都议定在穆易的坟旁边 因为是山上 无需立碑 所以來日就算张子菁去拜祭 只知道多了新坟 却不知道是何人 因为在太平镇 如果一座山风水好的话 很多人都会选择把先人葬于此处 而穆易附近 已经有几座坟墓
明朗被送去火化 甄阳全程陪同 他一直都沒有哭 直到明朗被放进棺材做最后道别的时候 他都沒有哭 只是温柔地注视她 他上前跟她说话 轻声道:“现在 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很安心 我知道你会在那里一直等我 这是我们的约定 ”
所有人都黯然掉泪 尤其是屁股 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如果不是胡须佬搀扶着他 只怕他连站都站不稳
甄阳的冷静 维持到明朗被送进火葬室 那一刻 他亲眼看着明朗缓缓地被推了进去 他像疯了似的冲上去 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再让我看她一眼 ”
方门生和韩冰山急忙上前拉住他 但是甄阳是军人出身的 两人哪里拉的住 殡仪馆的几个小伙子冲过來帮忙 这才勉强把他控制住 淑仪哭倒在刘世伟怀中 是嚎啕大哭 人几乎都要晕过去 刘世伟扶着妻子 哽咽地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韩冰山扶着甄阳 流着眼泪道:“年轻人 你这般对我闺女 我们都安慰 但是 人死不能复生 你不能叫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
方门生也是个硬汉子 但是此时此刻 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道:“是啊 她在天之灵见到你这样 岂能放心 你要坚强起來 帮她照顾她放不下的人 唯有这样 才能让她安息 让她魂魄安宁 ”
大火吞噬了棺材 吞噬了明朗 甄阳脑子里想起在罗定的时候 阿公下葬 她躺在棺材里的模样 原來 很多事情 都是一个预警
他 缓缓地 缓缓地坐在地上 捂脸无声抽泣起來
所有人在办完丧事第二天就回了广市 只除了甄阳 他坚持要留在这里陪明朗 众人知道劝不住了 只好随他了
淑仪回去之后 跟张子菁说了明朗的事情 张子菁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听了淑仪的话之后还是很难过 现在人死了 沉淀下來 回忆起之前的种种 她也觉得自己针对明朗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我最初也是因为她偷了我的项链 觉得她人品不好 所以才对她有意见的 现在想想 也觉得自己好无谓 竟然跟一个年轻女孩计较 现在人都不在了 希望她安息吧 ”张子菁叹息道
淑仪沉默了许久 才幽幽地道:“是啊 人都不在了 希望她安息吧 ”
真真从楼上下來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跑到淑仪面前问道:“她死了?真的死了 ”
淑仪安慰着真真 “嗯 她已经安葬了 放心 她是好人 会上天堂的 ”
真真捂嘴痛哭 “我还沒对她说对不起 都是我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她不会死的 ”
张子菁轻声安慰道:“傻瓜 这就是她的命 和你无关 ”
“妈妈 你不用安慰我 我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我鲁莽跑下水 明朗就不会为了下水 如果不是因为我跌倒了 你也不会因为扶我而错过救她的时机 ”真真泣不成声 她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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