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emsp;“这就是你能找到最好的地方?”
emsp;emsp;艾希达缓缓转身,踱着步子,打量整个书房。
emsp;emsp;“当然,欢迎来到星湖堡。”
emsp;emsp;泰尔斯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星湖,豪迈大气展开双臂,俨然一副霸主之姿:
emsp;emsp;“独属于我的堡垒,隐秘,宁静,偏僻,安全”
emsp;emsp;不等泰尔斯说完,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怪响,窸窣吱呀,叮铃咚隆,从这头传到那头。
emsp;emsp;艾希达看了一眼天花板,面无表情。
emsp;emsp;这让星湖公爵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emsp;emsp;“完美符合你上封信里的要求,是我们绝佳的会面地点,”泰尔斯回复了镇定和从容,嗓音盖过天花板的怪响,“不但远离复兴宫,还附送天然景观……”
emsp;emsp;话音未落,就听见头顶哗啦一声。
emsp;emsp;沙
emsp;emsp;一片灰尘自天花板的缝隙洒落,盖了作自信状的泰尔斯一头一脸。
emsp;emsp;艾希达倒是依旧自在,背手而立,片尘不染灰尘沙砾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就被一层透明屏障隔开。
emsp;emsp;“好吧,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泰尔斯的从容消失了,灰头土脸的他一边咳嗽,一边狼狈地拍掉灰尘,“但是别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去附近的村庄市镇买猫和老鼠药了,方案B则是去永星城请专业捕鼠人,在不拆掉房顶的前提下……”
emsp;emsp;气之魔能师没有理会他,扭头打量周围:
emsp;emsp;书房里的家具陈设老旧褪色,角落里偶有未除净的蛛网飞蛾,一扇外开的木窗在风中浅浅呻吟,摇摇欲坠。
emsp;emsp;泰尔斯把头顶拍回原本的发色,走到书桌前坦然坐下,向后仰靠。
emsp;emsp;“一切有条不紊,尽在掌握”
emsp;emsp;喀嚓!
emsp;emsp;话没说完,他坐着的椅子就发出清脆响声。
emsp;emsp;泰尔斯整个人矮下一截,向一侧倾斜,少年不得不狼狈又熟练地攀住桌面,才不至于滑落。
emsp;emsp;“该死,田庄里的木匠前天才来修过……”
emsp;emsp;公爵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emsp;emsp;艾希达眯眼望着他,不言不语。
emsp;emsp;“好吧,好吧,我知道。”
emsp;emsp;泰尔斯放弃辩解,重重叹气。
emsp;emsp;“星湖堡刚刚起步,条件有限,但是别担心……”
emsp;emsp;他伸手抓起桌上的天蓝色请柬,熟练地来回折叠,再俯下身去,塞到一角崩毁的椅腿下垫稳,讽刺道:
emsp;emsp;“我们上升势头良好,发展空间巨大。”
emsp;emsp;泰尔斯扭了扭屁股,确认椅子稳了,这才起身坐好,却愕然发现气之魔能师已经凌空“坐”在了书桌前,眼神幽幽,无波无澜。
emsp;emsp;“我就不请你坐下了,反正……”
emsp;emsp;星湖公爵酸溜溜地扁扁嘴,无奈又羡慕:
emsp;emsp;“你自己带了椅子。”
emsp;emsp;但艾希达没有回应他的玩笑。
emsp;emsp;魔能师轻轻一指,把窗户吹得哐哐响的山风顿时止歇。
emsp;emsp;艾希达语气温和,嗓音动听:“你不一样了。”
emsp;emsp;“什么?”
emsp;emsp;艾希达语气冷清,眼中的神秘蓝光似有某种力量:
emsp;emsp;“我说,你,不一样了。”
emsp;emsp;泰尔斯嗤笑一声。
emsp;emsp;“是啊,我长大了。”
emsp;emsp;泰尔斯弯了弯嘴角,后仰抱臂:
emsp;emsp;“顺便一句,回国之后,你大概是第二十个跟我说这话的人可惜了,前十九名才有奖品。”
emsp;emsp;艾希达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眸子直射泰尔斯的眼底。
emsp;emsp;“不。”
emsp;emsp;气之魔能师的声音机械而空洞。
emsp;emsp;“孩子,你远非表面上这样释然坦荡,轻松写意。”
emsp;emsp;“相反,此时此刻,你浮躁,混乱,不安。”
emsp;emsp;“被一团我也看不清的迷雾所困扰。”
emsp;emsp;泰尔斯不知不觉收敛了笑容。
emsp;emsp;浮躁,混乱,不安。
emsp;emsp;他装着盟约戒指的口袋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emsp;emsp;“你变得不一样的地方,在深处。”
emsp;emsp;魔能师依旧盯着泰尔斯,诡异蓝光从他的瞳孔漫溢而出,充斥整个眼眶。
emsp;emsp;“更深处。”
emsp;emsp;“最深处。”
emsp;emsp;那一刻,泰尔斯不自觉一紧,竟有种灵魂被窥视的错觉。
emsp;emsp;狱河之罪不安地涌动起来。
emsp;emsp;“神灵。”
emsp;emsp;“什么?”泰尔斯一愣。
emsp;emsp;“当你听见这个词时,”魔能师冷冷道,“你会想起什么?”
emsp;emsp;泰尔斯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在龙霄城里所做的“训练”。
emsp;emsp;“但是……”
emsp;emsp;“回答我,现在!”
emsp;emsp;艾希达一反常态,态度严厉,几如命令:
emsp;emsp;“神灵?”
emsp;emsp;该死。
emsp;emsp;许久不见,好歹寒暄两句啊,这就来课堂测验?
emsp;emsp;眼见对方坚持,泰尔斯只得叹了口气,回答问题。
emsp;emsp;“缥缈,迷幻,”少年懒洋洋地念叨着神灵,开动脑筋,有啥说啥,“模糊,遥远……”
emsp;emsp;但是随着话语开口,泰尔斯便觉得有些奇怪。
emsp;emsp;“似在非在,如来未来,实有莫有,可道难道,将临已临……”
emsp;emsp;泰尔斯皱起眉头:奇怪,这些形容,我以前都……
emsp;emsp;但艾希达不容他多想。
emsp;emsp;“世界。”
emsp;emsp;气之魔能师语速之快、咬字之重前所未有,似乎在催促泰尔斯:
emsp;emsp;“世界,你首先会想起什么?快!”
emsp;emsp;泰尔斯的表情凝重起来。
emsp;emsp;“一切,所有,容纳,包涵,充斥,”一个个单词从泰尔斯的心底里蹦出来,让他越发疑惑,“延伸,再制,持续,各式各样,无处不在……”
emsp;emsp;该死,为什么短时间里,他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emsp;emsp;为什么,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这样断断续续的词汇?
emsp;emsp;泰尔斯还想继续,但艾希达轻轻举起手指:
emsp;emsp;“停。”
emsp;emsp;“萨克恩先生,”泰尔斯讶异地问,“发生什么了,我觉得……”
emsp;emsp;魔能师抬起头来,双目蓝光如电:
emsp;emsp;“你确实不一样了。”
emsp;emsp;泰尔斯内心一沉。
emsp;emsp;艾希达则严肃地望着他。
emsp;emsp;“几个月前,有一位魔能师试图叩门,”气之魔能师沉声道,“但跟你在龙霄城那次不一样。”
emsp;emsp;“这一次……它很谨慎。”
emsp;emsp;几个月前,叩门……
emsp;emsp;泰尔斯心中一紧:
emsp;emsp;“谨慎?”
emsp;emsp;魔能师点点头:
emsp;emsp;“就像站到了门前,手指触到门上,还未叩响第一下,便收回了手势。”
emsp;emsp;“更像一次试探。”
emsp;emsp;白骨之牢里的场景显现在眼前,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emsp;emsp;艾希达望着窗外,眼神缥缈:
emsp;emsp;“甚至让我一度以为,那是错觉。”
emsp;emsp;但他随即转过头来,看向正兀自忐忑的泰尔斯:
emsp;emsp;“起初我不觉得是你,因为只有完全的魔能师才有那样的控制力,但是现在,在我再次见到你之后……”
emsp;emsp;艾希达严肃地重复结论:
emsp;emsp;“你不一样了,对么?”
emsp;emsp;带着做坏事被戳穿的心情,泰尔斯只得深深叹息:
emsp;emsp;“是。”
emsp;emsp;艾希达面无表情:
emsp;emsp;“我告诫过你,在人前显现魔能是非常危险的。”
emsp;emsp;泰尔斯无奈地点点头。
emsp;emsp;“我遇到了麻烦,万不得已,于是试了试,但是我就发现自己不断升阈,停不下来……”
emsp;emsp;“鲁莽。”
emsp;emsp;泰尔斯有些不快,但他坚持说下去:
emsp;emsp;“本来我一度接近叩门,但是多亏了……”
emsp;emsp;他话语一滞,想起在临界的那位魔能师。
emsp;emsp;我是你们最早的前辈。
emsp;emsp;最糟的榜样。
emsp;emsp;最坏的未来。
emsp;emsp;艾希达的话仿佛从远处传来:
emsp;emsp;“多亏了什么?”
emsp;emsp;泰尔斯回到眼前,可他脑海里冒出的,却是另一个魔能师的提醒:
emsp;emsp;小心艾希达。
emsp;emsp;泰尔斯咽了咽喉咙,扯出笑容:
emsp;emsp;“多亏了你,萨克恩先生。”
emsp;emsp;艾希达目中蓝光一闪。
emsp;emsp;“你的那些问题神灵啊,世界的,它们突然出现,”泰尔斯慎重地道,“每问一个问题,我就清醒一分,最终……回来了。”
emsp;emsp;魔能师沉默了一会儿:
emsp;emsp;“就这样?没有其他?”
emsp;emsp;“也许有,”泰尔斯回想起面对黑先知的技巧,尽量不说假话,“但是,就像做梦,一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
emsp;emsp;艾希达沉默了很久。
emsp;emsp;“物,观,沌,粹,”魔能师幽幽道,“你的进境,比我预想要快得多。”
emsp;emsp;“物,观……介意说多一些吗?”
emsp;emsp;但艾希达只是轻轻举起手指。
emsp;emsp;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寒冷,直入胸肺,激得泰尔斯一阵哆嗦,清醒不少。
emsp;emsp;搞什么?
emsp;emsp;“摒除杂念。”
emsp;emsp;只见艾希达严肃道:
emsp;emsp;“现在,我每说出一个词,你要回答另一个词你最先想到的那个,不要犹豫,不要迟疑,用你的本能回答。”
emsp;emsp;哆嗦着的泰尔斯只得点头。
emsp;emsp;“太阳?”艾希达问道。
emsp;emsp;“破碎。”泰尔斯迅速回答。
emsp;emsp;等等,毁灭?
emsp;emsp;泰尔斯反应过来,皱起眉头:
emsp;emsp;怎么会是这个?
emsp;emsp;要是给他多几秒,他一定会回答别的,比如炙热、无尽、光明、永恒等等。
emsp;emsp;可是……破碎?
emsp;emsp;“星空?”
emsp;emsp;“触碰。”
emsp;emsp;“时间?”
emsp;emsp;“毁灭。”
emsp;emsp;“迷雾。”
emsp;emsp;“呼唤。”
emsp;emsp;“终结?”
emsp;emsp;“停顿。”
emsp;emsp;“死亡?”
emsp;emsp;“遗忘。”
emsp;emsp;“天空?”
emsp;emsp;“囚禁。”
emsp;emsp;“力量?”
emsp;emsp;那一瞬间,泰尔斯张口欲言,却大脑空白。
emsp;emsp;力量?力量该接什么?
emsp;emsp;怎么想不到?
emsp;emsp;他死命咬了咬牙,从记忆里翻出一个相关的词:“终结之力。”
emsp;emsp;艾希达放下了手指。
emsp;emsp;周围的空气恢复温暖。
emsp;emsp;“最后一个不算,”气之魔能师淡淡道,“你犹豫了。”
emsp;emsp;泰尔斯则沉默了。
emsp;emsp;他不用问,都知道这些答案不太对劲。
emsp;emsp;“这是什么?”
emsp;emsp;“原始叩问这是托罗斯后来取的名字,也是他最先设计的测验。”
emsp;emsp;艾希达没有藏私,爽快回答:“人们最早发现魔能师的异常,并非通过他们的能力,而在思想与见识。”
emsp;emsp;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转了转眼珠:“谁是托罗斯?”
emsp;emsp;“一位前辈。”艾希达不欲多言。
emsp;emsp;“因为魔能初约,我不能深究你的魔能,只能通过一系列最原始的意象,探寻你对外物的理解,从侧面辨别魔能进境的阶段就像用一根针扎破皮肤,带出血液,用最小的创伤和代价获得诊断。”
emsp;emsp;原始叩问。
emsp;emsp;泰尔斯试探着道:
emsp;emsp;“所以你的诊断呢?我继续活蹦乱跳,吃好喝好?还是病入晚期,准备后事?”
emsp;emsp;气之魔能师摇摇头。
emsp;emsp;“我不知道。显然,你已经在‘失控’中接触到魔能了,所以你的回答才会变得这是到达‘物’阶段的证明,我们一般称之为‘接触者’。”
emsp;emsp;但问题是,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叩完门之后,才接触魔能的例子。
emsp;emsp;艾希达默默地想。
emsp;emsp;就像一个没有基础的初学者,做完了一连串复杂的高等计算式之后,才学会了“一加一等于二”。
emsp;emsp;接触者。
emsp;emsp;泰尔斯咀嚼着这个字眼,同时拿来与自己在叩门时确切地说,是从那个名为托罗斯,看不清面孔的好心前辈身上听来的知识作对比。
emsp;emsp;艾希达继续道:
emsp;emsp;“但你很幸运,在‘物’的阶段就失控升阈,却能从叩门的临界及时回返……历史上,有意或无意这么做过的接触者们,有一半都变成了白痴或疯子,乃至怪物。”
emsp;emsp;泰尔斯皱起眉头:
emsp;emsp;白痴,疯子,怪物?
emsp;emsp;“那另一半呢?”
emsp;emsp;艾希达摇摇头:
emsp;emsp;“不知道,他们消失了。”
emsp;emsp;消失了。
emsp;emsp;泰尔斯一阵心寒。
emsp;emsp;“那么,什么情况下我才需要担心?当有一天,我面对每个原始叩问,都回答‘操你’的时候?”
emsp;emsp;艾希达回头看了泰尔斯一眼。
emsp;emsp;他的这一眼很奇怪,甚至……很陌生。
emsp;emsp;“当我彻底无法理解,甚至听不见你的回答时。”魔能师淡淡道。
emsp;emsp;无法理解,听不见。
emsp;emsp;泰尔斯疑惑道:
emsp;emsp;“我不明白?”
emsp;emsp;艾希达点了点头:
emsp;emsp;“就是这样。”
emsp;emsp;泰尔斯越发迷惑:“什么?”
emsp;emsp;但下一秒,魔能师就话锋一转,语气冷冽:
emsp;emsp;“还有,没错,如果某人真敢用脏话来回答我,你就确实该担心了担心我的脾气。”
emsp;emsp;泰尔斯缩了缩头。
emsp;emsp;“那么,我已经是所谓的‘接触者’了,接下来怎么办?”
emsp;emsp;“不知道。”
emsp;emsp;“噢,你不知什么?”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emsp;emsp;“根据我所知晓的例子,从这一步开始,”艾希达摇摇头,“魔能的接触者要在精心准备的魔能失控之中,一步步学会观察,抵挡住盲目升阈的幻惑与冲动,才算到达‘观’的程度,成为领悟者。”
emsp;emsp;等等等等,陌生名词太多,他得找个笔记本……
emsp;emsp;但泰尔斯刚刚伸手够到笔,一阵微风袭来,把笔和纸刮出桌面。
emsp;emsp;泰尔斯郁闷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艾希达。
emsp;emsp;好吧,不能留下记录。
emsp;emsp;“而领悟者,则须谨慎而克制地尝试升阈中,他们将看清自我,找寻特定的阈,进入‘沌’的状态,我们称为融合者。”
emsp;emsp;“融合者将走出危险的最后一步,第一次伸手叩门,冲破临界踏出门槛,完全融入本态,也即‘粹’的级别,”气之魔能师轻声道,“若能成功,便能找到并定义自己的阈名,是为魔能师。”
emsp;emsp;艾希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