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2)

傍晚时分,头一天来过的两位小娘子便再度结伴而来了,先领着他们去洗漱更衣,而后再去吃饭。

卢梦卿身量高大,步子迈得也大,走在前?,才出了门,就叫人给撞了一下。

亏得他身量结实,只是歪了一下肩膀,很快便站直了。

九九目光追随着那个撞了卢梦卿,而后又踉跄着离开的人。

他身上衣裳瞧着倒是很干净,只是头发散乱,幞头歪歪扭扭的,神情疯癫,举止古怪。

有几个青衣仆从紧跟在后?,有去追他的,还有一个留下来跟卢梦卿作揖致歉:“太太宽宏则个,我们家二爷神志上有些不清楚,没伤着您吧?”

卢梦卿摇头:“我没事儿。”目光也忍不住追寻那人去了。

那人正拉着路过的人说话,死拽着不放:“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宰相!我是?宗易!”

卢梦卿听得微微一怔,原都打算走了,闻声又扭头去看他。

被那人拉住的路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想走又走不掉。

还是那几个家仆过去,好说歹说,半是强行地叫那疯子?开了手。

哄着他说:“相公,咱们赶紧回去吧?您还有好些公文没有?理呢......”

那人恍然回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我们回去,回去!”

走出去几步,忽然间推开搀扶着他的人,向前急奔:“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你们根本不相信我!”

他尖锐地笑了起来,同时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鸠占鹊巢,鸠占鹊巢!他是假的!假的!”

几个仆从追上去按住他,他极力挣扎,终于还是被按在地上了。

他嚎啕大哭:“他是假的??我没有兄弟,我没有兄弟啊!”

卢梦卿看得皱起眉来,九九也?得有些莫名。

那疯子被那几个仆从押走了。

人群短暂地聚集在一起围观了这场热闹,略过了会儿,又自然而然地散开了。

卢梦卿问舒世?:“那位是......”

舒世?轻叹口气:“那是中书令?相公的胞弟,不知怎么,忽然间发了疯,总对人说他才是?相公,家里?的?相公其实是妖人装的??吕相公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大夫来替他诊治,太医都请了好几位上门,只是都没能治好他。”

玉?看卢梦卿和九九一?好奇的样子,小声说:“这位跟吕相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只是一位少年登榜、宰执天下,另一个却举人都没中,不免叫外人议论………………”

她揣测着道:“兴许就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才疯的呢?你看,他说自己才是吕相公呢。”

九九想了想,问玉?:“吕相公跟他的弟弟是双胞胎吗?”

“不是呀,”玉?说:“他们兄弟俩差了三岁呢,长得?然是有点像,但也不至于叫人分辨不出。”

舒世松的伯父正在做宰,她知道得更多,也更具体:“事情涉及到一位宰相的真假,当然不能?意视之,御史台还专门查过这事儿呢,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呀.......”

她说:“总不能吕相公的妻儿故交,全都帮着他的兄弟说谎,就?满朝文武和陛下都给瞒过去了吧?”

卢梦卿忽然间问她:“他是什么时候疯的?”

舒世松想了想,说:“大概,有快四个月了吧?”

卢梦卿若有所思。

舒世松催促他们:“走吧,咱们吃饭去。

九九应了一声,只是走出去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重又将目光投到了吕家人离开的方向去。

东都城外,多有失意之人栖身酒家,流连不去。

符生已经在此盘桓数日了,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深夜叫伙?将他扶到房里去,第二日清醒了,再下楼饮酒,如此循环往复。

伙?有点烦他,私底下跟表姐兼老板嘟囔着抱怨:“他到底什么时候走?”

老板笑着在柜台里?盘账,说:“他惹人烦,钱又不惹人烦。”

符生并不知道自己在惹人烦,他只?得自己的愁苦比海水还要深重。

人到中年,一事无成。

当年离乡的时候,他信誓旦旦:“?有一日,我必进士及第,娶高门女,富贵煊赫,锦衣归乡!”

豪言壮志已经许出去了,没践行之前,哪里有颜面回去见家乡父老?

可东都城,寄予了他无限希望的东都城,?然近在眼前,但也已经是不可再去之地了。

写?的人未必个个都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名篇,但他们多半都懂?。

看到卢生大喇喇写给自己的那首?之后,符生就知道,完了!

他知道那首?必将为人传唱,也知道自己到死都写不出那样的诗!

而那卢生,据说只是信手拈来,随意地挥就罢了。

符生的声名和精神,一起被那首诗毁灭了。

他伤心落寞,浑浑噩噩。

几个朋友看不下去,一道去拜访诗社里的贵人秘书省少监石颖?,替他打抱不平:“那个卢生恃才凌人,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石颖?看了卢生写的那首诗,起初惊叹不已:“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复又惋惜不已地摇头:“如此卓绝的天资,居然耗费在这种艳诗上,用来为一个小女子张目,真是暴殄天物!”

再听了诗社里友人们的恳请,终于说:“是该给他吃点教训,叫整一整性子。”

叫侍从持自己的名帖去京兆府走一趟,又嘱咐说:“关他两个月也就算了,只是也别苛待了他。”

众人不免要夸赞一句:“石公宅心仁厚。”

石颖觉摇头失笑:“只是不忍心看年轻人走上歧路罢了。”

石公为自己张目,符生不得不感激他。

可是他言辞之中对于卢生的推崇,又让他觉得痛苦。

卢生随手挥就的那首诗广为流传,在那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好像都掺杂了什么东西。

一种叫他不安的,无法抬头挺胸的东西。

符生忍受不了那种如同雷电一般的酥麻的折磨,他不得不离开东都,躲避出去,借酒浇愁。

有人怀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来告诉他,卢生业已出狱,是他苦苦思恋的?家小娘子托人求情,把人给救出来的。

符生因这消息而愈发痛苦。

他反复地,哀伤地,怨囿地呼唤着?家小娘子的名字:“玉蝉,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酷无情?”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却有旅人往此地来投宿。

符生趴在没写完的书信上,抬起染上了墨汁的?,醉眼朦胧地去瞧,却见走在前边是个女郎,年纪不算轻,怎么也该有二十三、四岁了,身量并不算高,容貌却很秀丽,青丝乌黑浓密。

他看这女郎头发并未如妇人一般挽起,不免心想:“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没有嫁出去……………”

等那女郎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还有一位年轻郎君与之同行。

那青年生得高大挺拔,宽肩窄腰,一袭黑色圆领袍,头戴斗笠,只能看见他骨骼流畅的下半张脸和冷工致的下颌。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

符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也冷笑了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说:“现在的女人道德都已经败坏,不像从前了......”

那对男女同时看了过来。

那女郎问他:“你是在说我吗?”

符生毕竟有些畏惧与她同行的那男子,不太敢把话挑明,嗤笑一声,扭头将视线错开了。

那女郎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而后她上前一步,单手拎起店家搁在外边的一把旧木椅,二话不说,抡起来咣咣咣对准符生就是一通砸!

好响的几声!

符生坐的椅子垮了。

符生也垮了,头破血流,跌倒在地。

老板原还在柜台那儿打瞌睡,见状又惊又怒:“……………要打出去打!”

与那女郎同行的青年赶忙取了一块碎银给她,同时礼貌地说:“请您多多包涵。”

老板脸色稍霁。

那青年已经自觉去问伙?扫帚在哪儿,提在手里,主动过去打扫满地残骸。

那女郎还留着原地,眉头蹙着,目光落在符生桌上摊开的那封书信上。

“......玉蝉,我是真的恋慕于你,也希望你过得好,既然你已经移情别恋,那我除了祝福之外,又还能说什么?”

那女郎看得狐疑,拎着那张信?,问符生:“这位玉蝉小娘子是谁?别说是你的妻子亦或者未婚妻,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痛快放手、大方祝福的人!”

伙计叫符生荼毒了这么久,忍不住道:“是他一直在纠缠人家小娘子啦!”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