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只带黄秘书,冯保亮两人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段元首不卖官贪污,不收礼,不酗酒,不嫖娼,不赌钱,不抽大烟,人称“六不元首。”

所以,一行三人空手而入。

庭院深深,古树擘天而起。

院子东厢房檐角的铜铃被东风撞出清响,檐下青砖涸着昨夜水雾,苔痕漫过砖缝爬上影壁。

一名老妇人握着竹枝扫帚扫过垂花门,步态悠闲缓慢,仿佛在消磨时间。

西厢房后面探出半树杏花,细枝在风里轻颤,惊起两只麻雀。

在厢房窗口下,水面倒映着云絮。

三人走过,惊得红鲤甩尾沉入藻荇深处。

水面晃动的碎金里,浮着半片被虫蛀过的叶子。

正房雕花窗棂推开半扇,一名中年男人端着青瓷茶盏的手顿了顿。

茶雾氤?间,瞥见穿堂而过的家燕衔着新泥,掠过褪色的万字不到头纹彩画。

“大公子!”

管家停下脚步来,恭敬拱手。

徐树铮含笑朝对方打招呼,“宏业,你父亲起来没有?”

段宏业急忙放下茶盏,含笑道,“徐叔,我父正在书房等你呢!”

“哦!”徐树铮含笑点头。

段宏业这才好奇朝徐树铮身边的冯保亮拱手回礼,暗中打量着冯保亮。

冯保亮刚才在管事停下脚步施礼之后,也急忙打躬作揖。

见对方回礼,打量自己,他急忙再次拱手,“冯亮子见过段公子。”

段宏业含笑回礼,“幸会,幸会!请!”

末了,段宏业做了个请的姿态。

黄秘书留下来与段宏业聊天。

管事带着徐树铮和冯保亮两人继续前行。

进入走廊,穿过长长走廊,入了圆拱门,这是来到了中院。

中院有一个井,旁边的老发了新芽,嫩黄叶片蜷在苍褐枝干上,如同缀满翡翠铃铛一般。

远处,大院一角,有一条晾衣绳上蓝印花布随风鼓荡,皂角清香混着厨房飘来的早饭气息。

中院正殿一座耳房,门开着。

管事带着两人朝耳房走去。

冯保亮凝望,这耳房有些破旧了,青砖灰瓦外观很多地方都有些脱落。

那墙角青砖缝钻出几茎二月兰,紫瓣上凝着未?的晨露。

倒座房窗下摆着三盆忍冬,藤蔓攀着竹架织就绿帘。

“老爷,铮爷来了。”

“请进来!”

房间传来一道洪亮声音,管事立即回头做了个请的姿态。

徐树铮含笑迈步入了门槛。

冯保亮小心翼翼跟上。

一入眼,是一名军装老者正在火炉边坐着,手臂正在放下茶碗,他没有戴军帽,光秃秃的脑门壳极为显眼,那一双眼神瞟来,目光颇为锐利。

冯保亮急忙打躬作揖,他没敢率先开口说话。

只听到耳边的徐树铮声音传来,“先生,你这要去营地?”

“嗯!我正要去南苑军营瞧瞧,你也去!”段元首声音传来。

“是!”徐树铮点头。

这时候,段元首目光落在冯保亮身上,见冯保亮施礼不敢说话,便含笑道:“冯亮子是吧?请坐下说话,我又不是老虎,你大可不必害怕。’

冯保亮这才拱手,紧张道:“有幸见天颜,不才草民不敢堂下失礼。”

段元首听了一乐,笑着摆手,“眼下是民国,是共和,无需这般。我听叶次长说,你外观圆滑,内颇有一丝傲骨,在我面前,就不必掩饰了。”

冯保亮听了,急忙苦笑,“叶先生明见万里,明察秋毫,我身为弟子,惭愧至极。”

段元首一笑,询问,“你知道我为何见你?”

冯保亮顿时来了精神,立即道:“元首定然是因为炼铁厂的事情。”

段元首微微摇头,“这只是其一。”

顿了顿,段元首缓缓道:“我听闻你要在东郊打造工业区,这里面包含学校,医院等。我对这事情很好奇,所以,一直注意着你的,眼下,申通纱厂,大华银行陆续成功,在我看来,你有了一定实力打造工业区了。

不过,你闷头打造实业,不懂处事圆滑,不喜交谊,企图以个人之力改造一城事情,我觉得有些夜郎自大,自不量力呢!

你可知晓?个人力量是无法左右这天下大势的!我更希望你团结京师商界,让更多的商人投入到实业之中,投入到工业区。

眼下,我觉得工业区还不够大呢!我期望看到京城的工业区与沪市一样的规模。

安厚斋被我推荐为京师总商会会长,他眼下正在整顿商会,企图一己之力改变商会萎靡风气。

他想法是好的,只是......他还是猜错了我的意思。

我更希望他联合商界一众商人,把京师各行各业盘活,商业繁盛起来。

可眼下看来,效果南辕北辙了!

这时候,就显得你冯亮子成功的不凡之处。

我叫你过来,有三个目的,第一是想听听你将来打造工业区的计划,第二是就是询问一下,你需要政府什么协助?

最后就说说炼铁厂,你对炼铁厂发展有什么计划?”

说完之后,段元首看向冯保亮。

冯保亮急忙拱手,“工业区是我脑袋一热喊出来的口号,我当初去沪市参观各方纱厂时候,看到都在一个地方,所以,便喊出来工业区。不瞒您说,眼下,我脑袋一团浆糊。只知道建学校,建医院,建发电厂,别的一无所

知,还需要元首你指导呢!

至于炼铁厂计划,我已经与西屋公司谈判了,他们狮子大开口,一半股份是底线,奈何不了他们。

眼下,我已经与中孚银行,盐业银行,金城银行等一众股东们筹备了三百万大洋,大家的意思是......投资五百万大洋,炼出精钢来。这虽然有各国炼钢技术封锁,是一道天堑,不过,我有信心办成。”

精钢就是高纯度铁和碳的结合,俗称铁合金。

冯保亮身前就职一家大型矿业合资集团,业务遍布全国,炼钢还是难不住他的!

段元首听了最后一句话,微微一怔,惊讶道:“怎么?你弄来了精钢技术?”

冯保亮拱手含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愿意拿出一百万大洋悬赏精钢技术,江南制造总局炼钢厂,他们这些德国工程师就有炼钢技术啊!”

顿了顿,冯保亮愁眉苦脸起来,“唯一担心的是......对方得知消息之后定然反对,施压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