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夏荷睫毛额得更厉害,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不自觉的咬着嘴唇,半晌她像是鼓起勇气,抬头和他对视:“我叫游夏荷。"
在她抬眼把五官全部露出来的瞬间,周宁和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长相,他一直记得她,是自己好兄弟喜欢的女生的朋友,是那天自己把她送回家的那个女生。
换句话来说这是他对她的第二次印象,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哦,好像是某天身边人在看年纪前一百名的成绩单,在对比自己退步了多少,他手里捏着听可乐,正扣着拉环往外扣,随便一眼就瞥到俩张成绩单上的名字。
游夏荷年级265名。
游夏荷年级83名。
当时他好像在脑海里想了一句,这人进步还挺快。
第二次印象就是现在,女生穿着单薄的外套,有些瘦,留着公主切,刘海有一半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眼神清凌凌的,双眼皮的褶皱有些浅。
看着挺让人觉得舒心。
周宁和饶有兴致的挑眉,闲散点评了一句:“听着也耳熟。”
游夏荷遏制住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脊背绷直,鼻息间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木质橙花香,干净又浓郁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感觉,却又让她止不住的心动。
他手还垂在裤缝间,悄然抬眼,骨节修长的手牢牢抓取着她的视线,手臂青筋暴起,一种蕴含着活力的感觉。
再抬眼,他的短袖领口有些宽松,底下瘦削的锁骨也被看见。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忍不住地想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刘海,止不住的想起自己昨天没洗头,有些懊恼的垂头。
周宁和自然不知道面前女生的思绪万千,只是觉得她好像很介意自己离她近,很有分寸的往后退一步。
游夏荷低着头看着落在自己面前阴影淡了一些后,松了口气,心却又不自觉的揪起。
明明是很难得的机会,却因为自己而搞砸了。
她有些失落的想。
游夏荷叹了口气,又觉得好像自己不束手束脚的他也会后退一步,太冷淡会后退,太热情他也会后退,这样想着,失落的心情渐渐的好了点。
四月的时候气温已经逐步变暖,枯萎的枝丫逐渐长出新的嫩绿,整个校园散发出新的活力。
游夏荷初中同学这天来找她,她认识音乐教室的同学,有钥匙。
初中同学叫云萧,和她以前关系很好,初中时也一起上过几节钢琴课。
“夏荷我给你讲,学校里那台钢琴老贵了,我带你去摸摸它。”云萧蓓笑嘻嘻的牵着她手,一边走一边说,还不忘吐槽学校:“没想到我们学校看着穷,其实也不穷呀。”
游夏荷有些退缩,她的手臂往外挣了挣,抿唇试探性问:“你要弹一下吗?”
云萧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清脆利落的答:“肯定呀,只要不弄坏钢琴就行。”
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又道:“你之前不是也学会了一首曲子,你也去试试呗?”
游夏荷从一开始就不想去弹,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琴,再者也是一时兴起去学的,学了很久也只勉强的会弹那首《月光奏鸣曲》。
云萧蓓想到她们以前,又轻笑起来:“我记得你属于三分钟热度的,没想到当时学钢琴还坚持了那么久。”
游夏荷闻言只是笑笑,纤长的睫毛敛下,掩盖着自己那少许落寞的情绪。
她的性格确实是属于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可唯独关于周宁和的事她能坚持好久。
游夏荷又想到了什么,涣散的心思重新收拢,斟酌了一下话后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七班的元旦晚会节目是什么吗?”
云萧是学生会的,负责管这次元旦晚会所有节目,她想了想上报的节目,沉思了一下,有些犹豫:“好像是周宁和弹钢琴?”
“但是他好像不是特别愿意,他们班的节目是搞抽签的,谁抽签抽到了红签谁就上台去表演。”
游夏荷愣了愣,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就像怎么都捋不顺的毛线团,乱的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沮丧,脑袋垂下。
音乐教室没人,“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里面放着许多乐器,云萧目瞪口呆,连连咂嘴:“学校可真舍得,这得老贵吧?”
她推着游夏荷过去:“你试试呗,老师说了可以碰的,没事。”
游夏荷伸开五指,碰在琴键,她没东看西看找琴谱,而是跟着自己的记忆,指尖往下压,清脆的一声在空寂的教室里响起。
她想起刚去学钢琴时,因为学不会,被老师说,被同学笑,又找不到他,哭过也想过放弃。
但最后还是咬牙学会了弹这首曲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钢琴,开始有些生疏,到熟练之后松下口气,发丝掉下来一缕,乖顺的垂在背后,背挺得笔直。
琴音透过打开的窗户传到隔壁教室。
与此同时隔壁教室里发出“轰”的一声,随即桌脚在地面划动的剧烈声音也响起。
周宁和阴着脸,地上的a4纸胡乱落在地上,桌子椅子歪着斜着倒着,他踹了一脚椅子,冷着声:“这个钢琴谁乐意弹谁去弹,我不去。”
站他对面的男人也有些发火,强压下心中那股火:“周宁和,你在好好考虑一下。’
他看了看周宁和,男生站姿歪歪扭扭,穿的衣服也松松垮垮,闻着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和烟味混杂的刺鼻味道,直直捂着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带着一股烟味和酒味就来学校了,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
周宁和来学校之前在酒吧包厢睡了一宿,到学校又睡到现在,一边衣领没来得及整理还翘着,他手插兜里,扯唇笑:“然后?”
等男人走后,周宁和贴着墙,缓缓坐下,单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上挑的眼尾敛下,看着冷得刺目,他阖着眼仿佛就能看见当年的那场血目。
眼尾逐渐泛着红,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额头青筋爆起,头疼的他脸有些呲牙咧嘴,烦躁的把袖子往上推,手臂上一道道横竖的疤痕,周边染着点血迹。
周宁和认命的往后仰头,眼神平淡无波的盯着挂在天花板的吊式风扇,整间空教室只有一扇窗户把窗帘拉开,一点光从窗户外投进来,落在地面的某个位置。
忽地,从隔壁传来一道琴声,周宁和手臂动了动,眼皮也抬了抬。
他又想起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久远到他几乎快完全忘却。
那个女人还在世,总是喜欢在花园中心的钢琴弹这首曲子,她的身影在脑海里渐渐的模糊,可他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阿和,无论未来怎么样,你都要像天上的那轮明月一样,皎洁干净。”
周宁和扯了扯唇,脸上难得有一次波动,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掏出来,找到一个躺在黑名单的联系人,给他拉出来,发了句消息过去。
[周宁和:我答应你,晚会我去。]
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想证明那个女人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屁话,是她一意孤行,导致后面一错再错。
什么弹钢琴会获得幸福都是放屁的话,那个女人这么喜欢弹钢琴那为什么当初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这句话在他看来讽刺至极,自己三岁都不会说这种弱智的话。
周日那天,游夏荷与林栖宋约好去书店买套试卷,前段时间买的试卷被她刷的差不多了。
刚到的时候,她没想到南也康也在,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朝他弯唇笑了笑。
视线往他身后移,后面没那人,她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
林栖宋捏着她的袖子,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游夏荷心领神会,主动安慰她:“没事,多一个人也热闹。”
南也康是从网吧通宵出来,一时兴起来的,他拍拍胸脯:“你们俩个女生拎东西拎的累,我帮你们拎。”
游夏荷顿了顿,慢吞吞纠正他的话:“我们是去买一套试卷。”
“嗯?”南也康愣住了,僵硬的转头,试图从林栖宋口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林栖宋耸肩,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我说过是买试卷的,又不是去玩。”
南也康的脚步彻底顿住,他想起自己发的那俩条消息。
[南也康:大周末的谁学习啊?]
他以为这些人平时在学校里就够拼命了,放假了总要好好休息一下吧,没想到连放假都不会给自己放。
特意约好出门就是为了买套试卷?
他这种年级倒数的学渣懂不了,也理解不了,好好的一个周末开开心心的过不好吗?
下周是月考,林栖宋有些哀怨地吐槽:“昨天我看到我对面那栋楼的窗户,到凌晨三点还亮着灯。”
她家对面那栋楼住着一位同校同年级的女生,俩人同一层楼,只不过楼栋不一样。
总是看见很早就开灯,很晚就关灯,拼命学的让她觉得压力有些大,别人都在努力学,就自己还在半夜躲被子里玩手机。
好像这段时间拼学习已经成了同年级里的常态,她也经常在回家的路上,见到同年级的一个男生在公交车站等车时,还蹲在地上,把试卷放长座上写试卷。
书店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人,人来人往的,林栖宋紧紧牵着游夏荷的手,怕她走丢。
游夏荷对她这些想法和行为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明明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走丢。
弯腰挑试卷时,她听见旁边二人的谈话。
“周宁和呢?”林栖宋好奇地问。
南也康有些不满,愤愤的看她一眼:“你怎么又提他,他估计这会儿还睡着呢。
游夏荷准备拿试卷的手在空中顿住,侧头看见挂在雪白墙壁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她蹙了蹙眉,这个点了,他会不会也没吃午饭?
林栖宋蹲在她旁边,抽了一套试卷出来,大概看了一眼,朝着她晃了晃:“这本行不?高考大省出的题,估计都是精华。”
游夏荷闻言看了眼,随后摇头,轻声说:“这套我已经写过了。”
“啪--”地一下,林栖宋手里的那套试卷没有征兆的掉地上,她匆忙捡起,就说了句:“你们好学生的世界可真吓人。”
其实林栖宋不算差,相反属于很有天赋的,能靠临时抱佛脚考到年级一百名左右,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她没有什么太过于远大的志向,只是想单纯的在这小城里生活,然后可以的话再和喜欢的人结个婚,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游夏荷她没有办法,她要的远远不止于此,想走的更远,走的更坦顺一些。
所以她后面拼命学习,俩个月的学习量比高一上册一整个学期的都多。
游夏荷眨了眨眼,把那套试卷抱在怀里,犹豫了一下后又拿了一套试卷。
她觉得,还是多写一点吧。
毕竟。
京城太远了,得走到那里总归是要努力的。
抱着俩套试卷去门口收银台结了账,在刚踏出门时,南也康接了一通电话,周边人声很吵,他干脆开的免提:“怎么了?”
游夏荷隐隐绰绰听见周宁和的声音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怕被发现又匆忙扭头,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后那通电话里。
其实周围太吵了,她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中听见了一点,就很果断的认出来了那是周宁和的声音。
那种带着点随心所欲的散漫劲儿,是谁也学不来的。
“在哪儿?”周宁和靠着沙发枕,一双大长腿搭在茶几桌上,闲闲地问了句。
南也康往前走了几大步,抬头看了眼回他:“新华书店,你要来吗?”
游夏荷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她不敢动,站在那儿听他回复。
周宁和扫了眼茶几上的Switch和魔方,嗤一声:“你觉得我像会去书店的?”
也是,南也康觉得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周宁和想到了什么,眼尾挑起,来了点兴致,意味深长地问一句:“约会?”
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让南也康语塞了一下,他翻了个白眼:“约个毛,我主动跟出来的,游夏荷也在呢。”
听到句尾的那个名字,周宁和想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摸索出那天她在篮球场给他递水时的场景,他挑眉:“行,你们慢慢玩。
南也康一下子把电话挂断,手机丢包里揣着,莫名其妙来句:“这次我电话挂的比他快。”
男生之间的胜负欲总是产生的莫名其妙,他一直记着前几次周宁和没等他说完话“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五月上旬学校月考的时候,游夏荷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考场,盛南中学虽然是按成绩分考场,但是没有固定的考场,都是轮着换的。
据说这样换考场的原因是前几年有个人去找坐他考场里上课的学生,让他备小纸条打算作弊。
当时林栖宋知道这件事后,啧啧感慨一句:“果然还是得怪前辈把路走窄了。”
离开考时间还早,游夏荷还坐自己座位上看书,前几天老师压了不少题,但有时候不太准。
读初中的时候,碰到自己班老师出题,还会偷偷透露一下。
读高中之后这种就是彻底保密了,只有在考试当天才知道题目是什么。
这段时间班里也都很忙,学习委员来不及贴考号信息,只能把分一部分给身边人,让都帮忙贴一下。
游夏荷去接水时,偶然瞥到一个座位上贴的名字。
周宁和 高二七班。
手一抖,心一紧,手里的杯子差点摔地上去,她没想到这次他的考场会分自己班上来,也没想到会离自己的位置这么近,中间就隔了俩张桌子的距离。
游夏荷忍不住弯唇了笑了笑,又看了眼自己的座位,干干净净的。
她松口气。
虽然知道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座位是否干净,可是自己就是想在他面前保持好一点的形象,至少如果以后他知道了自己,在他心里是一个正面的形象。
游夏荷站那儿站了太久,坐那个位置的男生有些犹豫,试探性地问:“夏荷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反应过来后耳根烧得滚烫,忍住想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说:“你2B铅笔掉了。”
男生顺着她的话往地上看,果然,地上躺着一只铅笔,上面还有被鞋底踩过的印记,他弯腰捡笔的时候咕哝一句:“谁还往上踩一脚啊。”
游夏荷的考场这次在三班,离自己的班级有些远,她拎着板凳过去的时候正好铃声响起。
在她们班上有一个心照不宣的传统,那就是每次在考试之后都会拿着写在试卷的答案去对答案。
这次也不例外,她成绩在班上算前列名茅,等游夏荷刚走进教室门,几个人过来围着自己:“夏荷你选择题的第二道题选的是什么?”
游夏荷把试卷拿出来看了眼,收回视线说:“选的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