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将弟弟送去大本堂,自己也出宫了。
黄子澄病了,今天还在养病。
去了黄府,黄子澄竟然在书房。
朱允?关切道:
“先生正在养病,当以身体为重。”
黄子澄哈哈大笑,中气十足,
“殿下,下官心里高兴,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朱允?笑道,
“先生,什么喜事?说来咱也跟着高兴高兴?”
黄子澄笑着问道,“殿下,可知?殿下为何去浙东?”
“皇爷爷说,他是去平倭。”朱允?回道。
他有些心酸。
去平倭,就等于控制了军队,
朱老三已经在文官中有了那么大的影响力,如果再掌控军队,以后自己还有什么希望?
“殿下,朝中武勋众多,打仗得上他吗?”黄子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那先生以为是为什么?”
“殿下,您赢了!”黄子澄刻意压低了噪音,声音颤抖,眼中满是兴奋。
!!!
?.......了?
我???
朱允?不敢置信地看着黄子澄,自己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地赢了?
“先生何出此言?”
黄子澄叹了口气,
“是下官愚钝,其实早该察觉的!昨天马副宪来了,和他一起商议,我们才发现陛下的用意。
朱允?激动了,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先生快说!”
黄子澄咳嗽一声,低声说道:
“下官以为,陛下欲立殿下,但是又担心?殿下留在京城,利用武勋的力量作乱,这才远远地送去浙东,命卫所看管,远离武勋,远离朝堂。
“朱允?殿下打击蒋琳,其实是为了打乱陛下清扫淮西武勋的筹划。”
朱允?陷入沉思,良久才缓缓点头,
“先生说的是!"
其实,他也早有怀疑,但是他一直被朱允通压着,早已经没了自信,压根没有冲这方面去想。
直到现在听了黄子的分析,他才终于确定,皇爷爷选择了自己。
朱允?激动的眼圈红了,哽咽道,
“先生,终于有了盼头!”
两人欣喜地庆贺了一番,畅想了一番美好的未来。
朱允?这才明白,为何最近官员对他都很客气。
朱允?激动地说道,
“这就太好了!陛下又召回了方先生,以后两位先生在,本王的筹谋无忧矣!”
黄子澄:
自己在京城苦心积虑,没日没夜为殿下筹划,却比不上去了成都,一个月来一封信的方直?
黄子澄的心里酸溜溜的。
他终于确定,殿下更信任方希直。
等方希直进京了,自己在殿下心中第一谋士的位置就没了。
黄子澄咳嗽一声,
“殿下,炼钢作坊要尽快抓住手上。”
“先生,那是朱允?的财产啊。”朱允?有些为难。
他当然眼馋炼钢作坊,大明独一份,每天日进斗金。
去工部观政他就借机去了炼钢作坊,企图控制一部分工匠,间接影响作坊,
可惜被朱允通一顿打脸,铩羽而归。
黄子澄捻着胡子,缓缓道,
“殿下,您手里必须有让陛下在乎的。纯孝已经有了,如果能在朝政上有所表现,就更稳妥了。’
“农政是个方向,但是出政绩有些慢。”
朱允?微微颔首,“孝”有些虚,如果能有实绩,那就太好。
“可是,作坊终究是朱允通的。”朱允?依然有顾虑。
将炼钢作坊拿来,做的再好也是在朱老三的基础上折腾。
黄子澄摆摆手,
“殿下,大明只有一个炼钢作坊,并且和火铳、火枪直接相关。谁掌握了都会影响工部、影响朝廷的军械,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啊!”
“至于之前的人是谁,谁在乎啊?眼下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朱允?心动了,
“先生......说的是。”
黄子澄微微松了一口气,
必?在希直来之前,做出一点实绩,让殿下知道,咱黄子澄也不是吃素的。
“殿下,咱们今天就好好筹划一下,这次稳扎稳打,一定将炼钢作坊抓稳了。”
日上正午,阳光正好。
关大匠在作坊忙碌了一番,坐马车回家了。
最近他常回家用午饭,没人怀疑什么。
回了家,他先去了书房,
一炷香后,他拎着一个大筐去了厨房,里面都是往来的书信、札记、笔迹。
妻子正在给他准备午饭,看着筐里的东西,并没有惊讶,而是低声问道:
“夫君,要走了?”
关大匠四处看了看,低声道,
“快了,最近别让女儿出门。”
“那咱儿子………………”
“有人带他走,别担心。”关大匠安慰道。
“还需要多久?”
“再撑十天吧。”
妻子撒出炉膛里的柴禾,拿起一把书信丢了进去。
火舌很快包裹了书信,青烟滚滚,
妻子低声叮咛道,
“你这几天注意一点,发现什么不对就不要出作坊。”
关大匠搓搓大手,
“咱没事。你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只能带一个包裹,其他的全部丢弃。”
关大匠出去了。
妻子挑动着火堆,不断添加新的书信。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膛。
丈夫掌握了帝国的最高机密,炼钢的技术,家周围早已经没有了正常的邻居,他们也分不清邻居来自锦衣卫,还是其他势力的探子。
就连亲朋都有不少被收买了,要么企图高价收买技术,要么不时来一趟,试图打探点消息。
眼前烧的这些都是很普通的往来,不过是一些日常问候,机密的东西压根不会留下来。
但是,就连这些都要烧掉,避免连累到写信的人。
乾清宫。
朱元璋用过午膳,在周云奇的陪同下,去了御花园散步。
冬去春来,阳光和煦,终于可以走出屋子晒晒太阳。
朱元璋背着手在前面走的很慢,周云奇抱着佛尘跟在身后,侍卫散在四周。
朱元璋的心情很复杂。
大臣们请求立储的奏疏神奇地消失了,淮西武勋的奏疏犹如雪片一般飞进通政司。
武勋的都在清辞,
似乎在一夜之间,他们都看淡了名利,全部要归隐田园。
他们的理由和宋太祖当年如出一辙,全部是“称疾”“请解兵权”。
甚至有的还写明了去向,有的愿意去凤阳去守护皇陵,有的要回老家,
最奇葩的是舳舻侯朱寿,竟然想去崖州。
在大明,崖州是贬官、犯人去的地方。
朱元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朱寿去崖州能干什么?
朱寿水师起家,难道就是因为崖州四面环海?
常升的请辞写的中规中矩,理由无非是自知平庸,不堪重任;身体不好;要奉养老母。
朱元璋心中有些矛盾。
全部放过,他有些不放心。
这些人都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在军中都有广的影响力。
放虎归山容易,但是一旦时机到了,老虎择机下山,那个时候再去缚虎,可能就力有不逮了。
可是真的全杀了,理由却不好找啊。
对于武勋,贪腐罪不至死,可是总不能每一个都是谋反吧?
如果蓝玉不死,就是蓝玉谋逆,这些武勋是同党。
可惜蓝玉死了!
该死的蒋琳,竟然隐匿了重要的情报!
朱元璋出了一身细汗,转身回了乾清宫。
在御座缓缓下,指着淮西武勋的清辞奏疏,
“云奇,这些全部送回通政司,驳回。”
不是不同意,而是要挽留,再辞;再挽留,再辞,批准。这是必然的程序。
第一次清辞就同意了,只能说明君臣关系很恶劣了。
更何况,不管杀还是不杀,先拿掉职务也是好事,至少减轻武勋对军队的影响力。
朱元璋戴上老花镜,拿起御笔,摊开了一本奏疏,
“云奇,传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一下子去了这么多武勋,他不担心军队后继无人,而是头疼后继的人太多了。
提拨谁,不提拔谁,京城必将迎来一场争议。
朱元璋精神抖擞,选拔总比除名要轻松。
侍卫进殿禀报,
“陛下,长兴来了。”
朱元璋点点头,
“宣”
一个健壮的老将军大步进殿,
“臣长兴侯耿炳文拜见陛下!”
“免礼。”老朱吩咐道,“赐座。”
现在耿炳文是儿女亲家了,自己的孙女要嫁给耿炳文的长子璇。
耿炳文谢恩后,小心地用半个屁股蹭在锦凳上。
朱元璋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这次让你来,是让出一趟差事。”
“?儿去了浙东,咱很不放心他,那里毕竟常年和倭寇打仗。”
“你去一趟吧,陪在他身边,别让孩子瞎胡闹。”
耿炳文急忙起身,拱手领旨,
“臣遵旨!”
耿炳文心中没觉得是多大的事,不就是陪皇孙游山逛水吗,这个让儿子璇去都行。
朱元璋又叮嘱道,
“不能让孩子上战场。他学了武,就觉得功夫了得了,总想去砍几个敌人。你给朕盯紧了。”
“臣遵旨!”
“不会太久的,一年半载的就该回来了。”
“臣遵旨!”
“看着他,别对卫所、地方的政务指手画脚的。”
“臣遵旨!”
“耿卿,你要盯紧了,孩子太不像话就捆起来,押回京城。你是江都的公公,?儿是江都的弟弟,你管束他还是可以的。”
“呃,臣惶恐!”耿炳文心中打了个突,
他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这次去浙东不是陪玩,而是监视朱允通的,不许朱允?插手地方的军政,一年后回京。
为何是一年?
因为那个时候储位已经安定了,即便回来也翻不出花来。
耿炳文出了一身冷汗,头垂的更低了。
“朕命令你看住他,你怕什么?朕给你一道旨意带着,捆他的时候拿出来,让他知道,是朕下的旨!”
“臣......臣遵旨!”
“出了问题,唯你是问!”朱元璋的口气变得严厉。
“臣一定遵照陛下旨意去办。”耿炳文的满头大汗,愈发地惶恐。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臣遵旨!”
“退下吧。”
“臣告退!”
耿炳文恭敬地退出了大殿,暖风轻拂,通体生寒。
拖着沉重的脚步,耿炳文走向午门。
去了浙东,什么时候捆人?
显然是?殿下不满储位旁落,要闹事的时候。
陛下唯恐浙东的地方官员将领镇不住通殿下,才派了自己这个侯爷去,还拿着陛下的秘旨。
耿炳文的脚步十分沉重,没想到自己会接到这个旨意。
为什么陛下不派别的勋贵去?
如果是蓝玉一系的,肯定和通殿下一起造反了。
如果是曹国公李景隆,可能镇不住殿下,反而被殿下给捆了;
如果是魏国公徐辉祖,徐家和燕王是亲戚,而殿下和燕王关系很差,陛下担心徐家公报私仇。
数来数去,也就自己最为合适。
可是万一自己将朱允通捆了,以后该如何面对大儿子、大儿媳妇?
暮色沉沉。
夕阳西坠,江面上金鳞点点。
渔舟唱晚,很多船只陆续开始靠岸,
受夜间照明、信号的影响,行船有诸多不便,
长江中间的航道渐渐空了下来,只有少数快船还在航行。
朱允通的座船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扯了满帆,劈波斩浪,趁着航道变得畅通,速度反而更快了。
副千户董云峰站在船首,眺望前方,心里竟然有点激动。
前面是一个十分繁忙的码头,很多船只正在靠岸。
那是镇江府的码头。
在江上不停歇地跑了一天了,殿下该停下歇息了吧?
殿下一路都很安静。
据前面的将士说,殿下大部分时间是在看书,偶尔上甲板透透风,对士兵很亲和。
但是殿下要求也很细致。
严令士兵吃脍、生虾;严禁喝生水。
前者还好解决,不过是嘴馋,忍一忍就罢了。
可是烧开水就需要大量煤炭、柴禾。
黄云峰本以为这个命令会半途而废,没想到中午就有补给船送来大量蜂窝煤。
送补给的船只,云峰很眼熟,那是昔日许家船队的。
他只能暗暗叹息,殿下可以调拨的船只竟然如此之多,补给竟然如此之迅速。
镇江府码头,大部分船只都在进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