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序跟闻从音两人回来,向阳跟丽娜高兴得很。
可不知怎地,晚上吃饭的时候,向阳总感觉叔叔跟婶子的气氛怪怪的。
他吃了一口炒鸡蛋,疑惑地抬头看耿序:“叔,你们都不说话?”
耿序面色如常,“有吗?”
向阳点头,有,可太有了。
平时家里吃饭的时候,叔叔虽然话不多,可是婶子都会说几句话,餐桌旁的气氛就会热闹不少。
“我跟婶婶出差太累了,不想说话。”耿序说道:“你要想说话,你就说吧。我们听着。”
向阳一阵无奈。
他挠挠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不过,横竖家里的气氛不坏,就是怪怪的。
他就也没多想,抛到脑后去了。
晚上闻从音跟丽娜先去洗澡,洗了澡出来,丽娜抱着闻从音的胳膊,道:“小姨,我今晚要跟你一块睡,可以吗?”
耿序手上挂着衣服,正从楼梯上下来,闻言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咳嗽一声,看向耿序,“耿团长,你觉得呢?”
向阳高兴道:“那我今晚跟叔叔一起睡!”
耿序看了侄子一眼,一把把他脑袋扒拉开,“男子汉大丈夫,这个岁数了应该自己睡才是。”
向阳扁扁嘴,“永志跟他哥到现在还一起睡呢。”
耿序道:“那你要不去跟他们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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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被怼了几句,躁动了一天的向阳老实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婶子跟丽娜一起去睡觉。
夜里十来点的时候。
岛上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潮水拍岸传来的哗啦啦的声响。
耿序躺在床上看书,手里握着毛选,眼皮垂下,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门被敲了敲,紧接着门把手转动,耿序耳朵一动,眼皮擦起,便瞧见闻从音推开门进来了。
海鸟振翅飞过天边,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码头。
这一晚,有人梦里见周公,有人夜深交颈鸳鸯,锦被翻红浪。【1】
天气晴好。
一大早的太阳便从东边升起,朝霞灿烂。
葛大姐一早就起来晒被子,做早饭,听见隔壁屋里有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隔壁那边,闻从音在用压水井呢。
“小闻,这么早起了?”
葛大姐打趣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闻从音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避开人,没想到还是撞见葛大姐,她打了个冷颤,然后笑着若无其事地把被单往水桶里塞了塞,“这不瞧见今天天气好,想着这几天的衣服都没洗,想趁着早上这一会洗一洗。”
耿序从家里出来,对闻从音道:“衣服我来吧,你去做早饭。”
葛大姐哎呦了一声,笑着打趣道:“老耿,你可真是疼你媳妇,这衣服都帮着洗啊。”
耿序淡淡道:“葛大姐,您这厨房里不是还做着饭吗?”
他一句话提醒了葛大姐,葛大姐这才回过神,自己锅里还烧着饭呢,连忙回厨房里去。
闻从音进厨房没多久,就瞧见耿序在外面动作飞快地将被单给洗了,然后晾了上去。
她不禁失笑,又觉得腰酸背痛。
向阳又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对了。
今早上,叔叔跟婶子也不说话,可两人对视上一眼,那周围的气氛就瞬间跟往常不太一样。
闻从音早上图简单,做了鸡蛋饼,面粉里打入鸡蛋,再加点儿葱花,在锅里一煎,鸡蛋饼带着点儿韧性,吃起来不但顶饱还滋味十足。
“我去上班了。”闻从音吃完饭,对耿序说道。
耿序嗯了一声,把碗筷放下,“我送你。”
向阳笑道:“叔叔,婶子就是去医院上班,离咱们很近,哪里用得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丽娜扯了下袖子。
丽娜冲他使了个眼神,向阳还一脸困惑。
丽娜道:“小姨夫,您去送吧,碗筷我跟向阳哥哥洗就好。”
耿序眼里带出一丝笑意,对丽娜点了下头,这才送闻从音去医院。
他们俩一走,向阳就费解地吃着鸡蛋饼,对丽娜问道:“丽娜,我问的不对吗?婶子都多大的人了,还用得着送吗?”
丽娜看着傻乎乎的向阳,给了一个回答:“笨。”
“笨?你说叔叔笨?叔叔不笨啊。”
向阳义正言辞地说道。
她说的是他。
向阳哥哥真是活生生笨死算了。
小姨跟小姨夫今早上那眼神比她们吃的猪油糖还甜,小姨夫那是单纯只是为了送小姨去医院吗?
那不是为了多跟小姨相处吗?
丽娜看着向阳困惑的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她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看不懂?
“哟哟,闻医生可回来了。”
闻从音刚到医院,就被通知开会,一到院长办公室,她就正好撞上了过来的向文海,他手背在身后,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闻医生可真是了不起啊,这一去就五六天,咱们这科室刚起来就缺人手。”
闻从音道:“向主任,我这出去又不是放假,是去给人看病的,不信你问孙院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孙院长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大家不要吵,闻医生出差的事是军区安排下来的,我这边也是知情的,闻医生这次去还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帮咱们医院大大扬名,咱们该为她感到骄傲才是。”
听到孙院长这番话,不少主任立刻朝闻从音看了过来。
周世川是个性格率直的人,要是闻从音真的是无故旷工,他肯定有意见,但既然是配合军方,那他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对闻从音从鬼门关救人这件事很是好奇,便问道:“那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闻从音看向孙院长,孙院长道:“病情可以说,这个无妨,大家也共同学习一下嘛,是吧。”
既然孙院长这么说,闻从音便掠取赵老的身份,道:“我们刚到医院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没有血压,他的病是肺心病心衰、呼吸衰弱......”
听到这句话,众人脸色微变。
向文海难以置信道:“没有血压不已经是死人了,怎么还救得活?”
周世川立刻道:“这不一定,西医才这么认为,中医判定有没有救看得是失神,黄帝内经里有句话??黄帝问于岐伯曰:愿闻人之始生,何气筑为基,何立而为?,何失而死,何得而生?岐伯曰:以母为基,以父为?;失神者死,得神者生
也。”
闻从音微微颔首:“正是这个道理,因为病情紧急,所以我破例用了破格救心汤。”
她将药方述说出来。
祖茵陈等人几乎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闻从音。
就连孙平行也被她的大胆吓到了,“你真的给人用了那么多附子?!"
闻从音对这些人的反应见怪不怪,即便这个年代是中医最好的年代,但很多人的思想因为受到明清时期中医方剂的过分保守而也跟着十分保守。
重用附子,不但是西医反对,在中医这行也很多人反对,归根到底,就是很多人其实不愿意承担责任,也不愿意冒风险,在大多数人看来,用附子,就算治好了人,也是无功有过,倒不如开个太平方,即便人治死了,也不好追究责任。
后世中医名声不好,也有些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若是为此苛责这些保守治疗的中医,又有些过分,因为这些中医如果真的开了附子,一个不好赔上的是自己的一生。
这两项矛盾之下,就造成用药保守的中医越来越多,而用药保守了,药效又岂能好,中医的名声自然越来越差,久而久之,就成了恶性循环。
闻从音道:“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当时这种情况,除了重用附子,利用它的毒性以毒攻毒,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人从鬼门关捞回来。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在我回来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能下地走路,甚至还能准备工作了。
向文海原本对孙院长把外出出差的好事交给闻从音,还很是不满,可在听说闻从音用了这些药后,顿时一言不发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
如果闻从音没有说谎,那个病人当时这种病情,除了闻从音去,只怕没别的人,也没人敢给病人这么治病。
“好,闻医生果真是胆大心细。”
孙平行拿出手绢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他真是险些被闻从音吓死。
这要是孙院长知道闻从音用药这么猛,他哪里敢答应让她过去。
不过这事本来也不归孙院长管理。
周世川还想追着讨论几句,孙院长已经连忙岔开话题,散了会后,孙院长对闻从音道:“闻医生,你们中医科可得从今天开始给病人看诊了,不能再拖了。”
闻从音道:“孙院长,您放心,我回去就开始工作。”
“好,那就好。”孙院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看着闻从音,“那什么,以后你给病人开方的时候一定要慎重,这附子这么毒性强烈的药材可不敢乱开。”
“您放心,我也不是胡来的人。”
闻从音保证道。
孙院长心里嘀咕,你不是胡来的人,还有谁是?
闻从音回来后几天,孙院长一直提心吊胆,不过看她给病人开的药方都算安全,这才稍微放心。
对于孙院长的担忧,闻从音倒是没怎么留意,她检查了这几天孙丹阳三人的功课。
孙丹阳还算有天赋,肯努力,进步比较明显,马迟仓也有些进步,就是赵茹芳。
闻从音看她给马迟仓把脉,脉象说的磕磕巴巴,不禁眉头皱起。
等赵茹芳给马迟仓左右手都把了脉,她正色看着赵茹芳,“马迟仓左右两只手的脉象都一样?”
赵茹芳手指搅在一起,“对啊,闻老师,不是都一样吗?”
她脸上的心虚神色很是明显。
闻从音看着她,又看向孙丹阳、马迟仓两人,“你们说呢?”
马迟仓不好回答,他性格比较老实、憨厚,摸摸后脑勺。
孙丹阳倒是心直口快,“老师,这左手主管的是心肝肾胆肾,右手主管的是肺脾胃命门,哪里能一样?马迟仓的肝胆不错,但脾胃有些虚弱,因此右手脉象是缓脉,左手是弦脉。”
闻从音点头,看向马迟仓,“你不知道自己的脉象吗?”
马迟仓涨红了脸,连忙说道:“我知道,我......”
闻从音举起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她对马迟仓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怕赵茹芳面子过不去,所以不好开口。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看向脸色通红的赵茹芳,“缓脉不是什么特殊脉象,只要稍微有心,就能把得出来,你先前底子薄弱我不管,但接下来必须勤加练习,否则的话,我只能将你退回骨科。”
赵茹芳脸色煞白,眼眶里泪水打转。
闻从音没看她,嘱咐马迟仓跟孙丹阳两人去让病人进来。
她在这岛上虽然说是初来乍到,但因为闹出的动静不小,中医科这边的病人反而不少。
忙碌一下午,快到下班时间,还来了两个病人,闻从音让孙丹阳他们先去食堂吃饭,自己把病人看完了,才带着丽娜回家。
回去的路上,丽娜看着闻从音,道:“小姨,那个赵姐姐心里肯定记恨您了。”
“我知道。”
闻从音给人看病,什么病人没见识过,哪里能看不出赵茹芳一下午都拉着个脸,没个好脸色。
丽娜有些不解,“小姨,您就不怕她给您使坏吗?”
她眨巴眼睛,道:“她不学就别管她好了,由她去。”
虽然她也实在不明白,自己小姨明明是为那个赵姐姐好,先前教了那么多练习诊脉的方法,但那个赵姐姐怎么就不肯学。
中午被发现了,还死鸭子嘴硬。
这不是把事情越弄越糟糕吗?
如果一开始就道歉,她小姨也不会那么严厉地批评她啊,明摆着瞒不住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到那么尴尬的地步?
“丽娜,话虽然是这样,但我毕竟是她们的老师,作为老师,是不可以随便放弃一个学生,何况我们的职业是医生,医生是不能够偷懒的,如果一个医生偷懒,那祸害的可能是数百个病人。”
闻从音捏了捏丽娜的小脸蛋,“正是因为没人肯去做得罪人的事,到最后才会大家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倒不如从我做起,做一个得罪人的人。”
丽娜看着闻从音,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在她看来,得罪人是笨蛋才会做的事,何况还是没有好处的得罪人,可小姨明明是聪明人,她选择得罪人,是为了什么呢?
她还太小,不明白。
但她觉得,愿意去做一个得罪人的人,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想了想,她伯父赵安国贪污占了工厂不少便宜,这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可大家都怕得罪他,结果就是伯父越来越坏,大家的好处都被他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