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天(1 / 2)

饶是侯杨浦这等见多识广的人,也一时无言以对。

陈良平那边倒是催得急,在气象报告送了过来之后,就打电话过来询问。

侯杨浦这边都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把情况告诉了陈局长,不然这会子不会这么尴尬,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老侯,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打了电话又不出声?”

陈良平笑着打趣道:“莫非是哑巴了?”

“陈局长,我这是在想怎么跟您说这事好呢。”侯杨浦扶着脑袋,头疼不已,他看着跟前的气候报告,只觉得格外烫手。

“怎么说,你怎么了,难道是闻大夫那边有什么坏消息?”

陈良平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拉开椅子站起来:“要是有什么消息你可得赶紧说,可不能瞒着掖着,最近省里才夸奖过咱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呢,你可别回头捅出个娄子来。”

侯杨浦忙道:“您别急,不是坏消息,是好消息。”

陈良平心里松了口气,他没好气道:“好消息那你还怕什么,更得赶紧说啊。”

“那我跟您说,您可不许告诉第三个人,而且这事,您不能追究闻大夫的责任。”

侯杨浦神色严肃,语气也格外正经,他拿着话筒,还朝外面看了一眼,瞧见外面没什么人走过,这才放下心。

陈良平越听越不耐烦,“老侯,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人嘴巴最严!”

“您得保证听了这话不追究闻大夫的责任。”侯杨浦再次重复了一遍。

陈良平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行行行,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追究她的责任。我就纳闷了,到底什么事你这么藏着掖着。”

侯杨浦苦笑一声,把闻从音刚才说的话说了出来,他记性不差,闻从音的话居然能够复述的一字不错。

陈良平愣住了。

他扶着脑袋,抓了抓额头,困恼地压低声音问道:“闻大夫,祖上是算命的?”

“可不敢胡说!”侯杨浦连忙打断陈良平的话,“这闻大夫是治病救人的,哪里能跟那些江湖骗子下九流的人混为一谈!”

“是,是。”陈良平也意识到这事不能胡说,他们这边搞W/G,破四旧虽然不如北方闹得轰轰烈烈,可也有不少人红着眼珠子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只要别人有点错漏的地方,就死抓着不放。

光是闻从音的这番话,就足以被打为封建迷信了。

陈良平道:“怪不得你刚才支支吾吾不肯说,这事算了,就只咱们俩知道,别告诉别人。

“我又不傻。”侯杨浦道:“要不是相信您这个老革命,我也不敢告诉了您去,闻大夫这回救了不少人,咱们可不能害了她。”

“是这话,是这话。”陈良平点了一根烟,刚要说话,秘书进来道:“局长,车子预备好了,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呢,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行,好。”陈良平对秘书点了下头,挥了下手,示意秘书出去。

然后对侯杨浦道:“老侯,不跟你说了,我去省里开会,要是有好消息,回来再通知你们。”

省卫生厅这次召开的会议,邀请了赵中石来讲话。

市区各个卫生局的人都神色严肃。

赵中石那边先说了下各市的情况,目前大部分城市已经控制住疫情了,其中陈良平他们市的成绩最好,死亡率最低。

而有些偏远城市,因为药材不够,加上上下联动反应不快,没及时做好宣传,现在反而爆发了。

那个市的卫生局局长,满脸忧心忡忡。

他起身对赵中石问道:“赵大夫,我们市已经有七八万人患病,接下来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这场病,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是啊,这病真是太可怕,人传人,治好了一波又一波。”

“城市居民还好,农村那边,最近可是农忙的时候,哪里能不聚到一块去,这感染的人都不敢细查。”

议论声纷纷杂杂,眼看众人心情低沉。

陈良平心里寻思,要是闻大夫说的话真能成真,那就好了。

只可惜,那种话,哪里能信。

“大家请安静,安静,”赵中石拍了拍话筒,旁边的助理帮忙主持了下大局。

省卫生厅厅长道:“大家不用吵了,关于这件事,赵大夫跟其他大夫分析研究过了,这场病怕热,最近咱们省都开始升温,入夏了,只要大家再继续坚持坚持,就能彻底打赢这场战!”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禁欣喜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各种问题。

而陈良平脑子里则嗡地一下,当下就愣住了。

“这场病是温病,怕热。

“只要入夏,这病就要走了。”

“五运六气.....”

闻从音说的话一句句出现在他耳边。

他嘴巴张大,半晌都合不拢。

“陈局长,你怎么这副表情?”旁边的人撞了撞他胳膊一下,询问道。

陈良平忙道:“没什么。”

他收拾了自己的表情,等会议结束,特地留到最后,瞧着接送赵中石的车子要开出去,忙上去挥了挥手。

“赵老,前面有人拦路。”司机对捏着眉头休息的赵中石说道。

赵中石抬起头,从车窗往外看,外面的人他正好认识,是福州市卫生局局长陈良平。

想到这回福州市疫情控制的飞快,赵中石犹豫了下,道:“停车,看看他有什么事。”

陈良平忙跑了过来,他瞧着人家的红旗车,心里怪羡慕的。

别看陈良平是个卫生局局长,他并没有自己的车子,全市的政府班子共用三辆上海牌SH760型”轿车。

最近要不是因为疫情,陈良平开会需要,想坐下小轿车都难。

“赵大夫。”陈良平伸出手跟赵中石握了握,“我是福州卫生局的局长陈良平。”

“陈局长,你好,这回你们福州的情况控制的不错,你这个卫生局局长有功劳啊。”

赵中石坐在后座,对陈良平说道。

陈良平心里一阵激动,谁不知道赵中石是省一把手、二把手的御医,他要是愿意,在两位大佬跟前提自己一嘴,自己可就能少干十年了。

“不敢不敢,都是大家的功劳,陈良平压着激动,怕丢了脸,“是这样的,我想问您一件事,这次对疫情的预期,请问省里是根据什么来分析的?"

赵中石有些惊讶,他看了陈良平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陈良平斟酌着道:“我这不是觉得挺厉害的吗?赵大夫你们这些大夫居然能够预测到未来的情况?”

“这不是预测,这是经过分析的。”赵中石摇摇头道:“其实只看最近各地递交上来的统计,也可以看出感染的人在逐渐减少。”

“是,但先前大家可不敢这么乐观,您说怪不怪,在您之前,也有个人跟我说这波疫情就要过去了,我还不信呢,说她是骗子,把人撵走了。”

陈良平笑嘻嘻地说着试探,眼神留意赵中石表情的变化。

赵中石眉头微皱,“骗子?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五运六气啊,您说这不是封建迷信嘛。”陈良平压低声音对赵中石说道。

赵中石脸上露出错愕、惊讶的神色,他看着陈良平,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了,“陈局长,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你放心,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中医,这个人一定是个中医高手。”

闻从音刚在宿舍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都轻了十斤不止。

祖茵陈瞧着她,道:“小闻,你这瘦的,回去你爱人看见了可要心疼了。”

闻从音正要笑,李主任敲门进来了,她脸上神色很诡异,像是欣喜,但是强压着,不敢表现出来。

“李主任。”闻从音跟李主任打了声招呼。

李主任对两人点了下头,然后对闻从音道:“闻大夫,你跟我走一趟吧,我们院长有事找你。”

祖茵陈道:“用不用我跟着去?”

李主任摆了摆手,闻从音心里疑惑,等走到院长办公室,瞧见办公室内坐着两个生人的时候,她疑惑地看了侯杨浦一眼。

侯杨浦连忙介绍:“闻大夫,这位是省委班子的御用中医赵大夫,这位是咱们市卫生局陈局长。”

闻从音跟他们两个打了下招呼,心里越发疑惑,陈局长来就算了,赵大夫来干嘛?

她知道,这种省委班子的御医可不清闲,何况现在外面这情况,赵大夫还特地过来,今天这事有点说头。

“你就是闻大夫?”

即便赵中石在来的路上对闻从音已经有些了解,此刻见了人,依旧有些惊讶。

他手边还放了一本最近儿科那边的医案,主要记载的都是闻从音给病人治病的过程。

只看药方,赵中石都看不透闻从音到底是哪一派的,要说她是经方派,可用药却不拘一格,要说她是火神派,可伤寒方也开的很轻灵。

“是我。”闻从音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赵中石沉默一瞬,突然指着一个药方询问:“这个病人,你当时怎么给他开了葛根汤?”

闻从音看了一眼,想起来了,“这个病人六岁,高烧、脖子强直、无汗恶寒,伤寒论里说了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者,葛根汤主之,我便直接按照太阳病治,葛根汤三剂,发汗解表后,一天痊愈。”

“可他也是流脑!”赵中石强调道。

闻从音微微笑了下,“赵大夫,流脑是西医的说法,若是按照西医来治,未免繁复,咱们治病救人,只要能治好人,这说法不重要。”

赵中石指着病案道:“我听说你培训那些大夫都是对症开药,这可不像是中医的作风。”

闻从音自然明白赵中石的意思,“这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倘若要教会一个个大夫追根溯源去找病根,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必要的时候,学习西医,一个症对一个药,也是好的。”

侯杨浦跟陈良平两人听得心里头七上八下,这两人该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赵大夫,闻大夫年轻气盛,有些地方了解不够深,您作为老前辈,多包涵包涵。”

侯杨浦怕闻从音不知道赵中石的身份多要紧,连忙开口打圆场。

赵中石却露出一个笑容,“侯院长,我看闻大夫虽然年轻,可学问却很扎实,这很难得。”

见赵中石这么说,侯杨浦跟陈良平都摸不准他是真心还是假话。

赵中石却看向闻从音,“闻大夫,你治疗过癔症吗?”

“癔症?”闻从音愣了下,想了想,“会一点。”

“有个病人的情况是这样的,她早些年经历过一些事,受到惊吓,从那之后精神就有些不对,时时担心别人想要害她,并且夜不能寐,浑身颤抖。”

赵中石脸色严肃起来,“中医治疗过,也请过西医,什么药都吃过了,却不见好。”

陈良平跟杨浦两人都没出声打扰。

闻从音思索片刻:“这个病人目前能吃饭吗?大小便如何?”

“食欲不振,但还能吃几口粥,大小便还算正常。”

赵中石说着这话,眼睛盯着闻从音。

闻从音道:“要是这样,我可以试试。”

“当真?!”赵中石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激动。

闻从音道:“赵大夫,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可以试但不敢说有十成把握。”

“这已经够了。”赵中石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神色。

闻从音察觉到这个细节,便道:“侯院长今晚给我安排了休息,您要是愿意送我去送我回来,那我现在就去给病人看病。”

“好,真是对不住,刚见面就麻烦你。”赵中石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跟尊敬。

侯杨浦想跟着过去,可瞧赵中石神色这么紧张,而且初次见面就要拜托闻从音去帮忙看病,只怕生病的那人是他亲朋好友。

癔症这种事,现代说法比较直接,就是精神病,谁家有个精神病人,都不敢叫人知道。

“闻大夫,你去吧,我让人在医院这边等你回来,才好方便给你开门。

侯杨浦笑笑说道。

闻从音对侯杨浦点了下头,道了声谢,领了杨浦的好意。

闻从音有想过这个病人可能是赵中石的家人,但没想到,车子最后开到的是却是省机关大院这边的家属区。

两层小楼的房子,门口有警卫站岗,警卫瞧见赵中石的时候,挥了下手,放行。

车子这才开进大院里面。

赵中石对闻从音道:“闻大夫,这个病人是书记的小女儿,这事比较隐秘,先前不能告诉您,还麻烦您体谅。”

“我知道。”闻从音点点头。

“老赵。”省书记王金平瞧见赵中石带了个女同志过来,眼里明显露出疑惑神色,他手里端着一把茶壶,正在泡茶。

“王书记,我带了闻大夫来给小样看看。”

赵中石说道,他指了指闻从音:“这回福州的疫情控制的比其他城市快,都多亏闻大夫的药方。”

“不敢。”闻从音摆摆手,“是侯院长跟陈局长等人的功劳,我并不敢居功。’

王金平对赵中石显然很信任,他招呼闻从音坐下,“老赵都说你好,你一定很好,就不必谦虚了。你来之前,知道我女儿得的是什么病吧。”

闻从音接过茶,道了谢:“大概知道,具体能不能治还能看看病人。”

她这时候也依旧很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紧张不安。

不知怎地,瞧见她这样,王金平心里竟生出一丝希望。

这个大夫跟先前的其他大夫都不同,或许她真能治好他女儿的病呢。

“老王,谁来了?”楼梯上传来一把憔悴的女声。

王金平抬头答应:“老赵带了个大夫来给小样瞧,老伴你快下来。”

王金平的爱人袁梅也是五十多岁,两鬓微白,身上衣裳很干净利落,看得出是个很能干体面的人。

她下楼来瞧见闻从音的时候,心里怔了一下,便有些抗拒,“小样好不容易才睡着,要不算了,或者等明天。”

王金平道:“这怎么能行,大夫都来了?”

“多少个大夫瞧了也没见好。”王金平爱人心灰意冷坐下,揉着肩膀说道:“小样好几天没睡了,这会子好不容易睡着,何必吵她,横竖都是那样。”

她眼里掠过沮丧神色,似乎已经认命了。

王金平听她这么一说,脸上也有些犹豫。

闻从音看向王金平的爱人:“阿姨,您这肩膀疼的毛病有一阵子了吧。”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