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天道规则遮掩,哪怕人间的规则被压制,许多人便是发现了异样也会慢慢淡忘,许多人又被局势所迫,即便是得知一两分真相,也已经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废止自身所学,重新探究真相的深处,随即慢慢淡忘,再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细数过往许多年,广阔人间总有人不愿意看着云遮雾罩,要看清云雾之后。
就比如我,就比如————你。”
少年声音清脆,可说出的话里却蕴含着惊人的气魄,仿佛要吞去天地隐晦,
要破除这天地间的迷雾。
陆景不由肃然起敬,他站起身来,向那少年执弟子礼,道:「还请先生教我?」
「我已入魔!」那少年摇头:「我看到了真相,便去探寻他,却走上了岔路,自此一去不可归返,不敢贸然教你。
你看我典籍,前两本仔细参演便是,后面一本里却有了人间天上,那些下棋之人排布下的诸多阴谋,我那时尚且年轻,不曾察觉到那些谋划--就连现在我都似懂非懂,你要仔细斟酌,莫要陷入那些谋划中,与我一样,也成这天上地下的魔头。」
那少年说到这里,又上下看了陆景一眼,有些惊奇的说道:「你也映照了荧惑、计都、罗?」
陆景点头。
那少年却越发惊讶了,仔仔细细打量着陆景:「你映照了这三颗凶星,本心却没有丝毫迷失,反而沉静如水?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陆景坦然道:「其中有诸多缘由,我悟了四先生的人间剑气,悟了四先生的剑骨,又有无畏剑魄助我,再加上我我有一门独特的观想之法,助我清明神识,不坠魔道。」
「独特的观想之法?又是观想什么神明?」那少年诚心问道:「我入魔之后,最先观想太昊,可于事无补,后来又观想真武、东王,同样没有丝毫效用,
至于那姑射、广寒、湘君三位神女我也曾诚心观想,更是没有丝毫助力———”
那少年大为好奇。
恰在此时,陆景敏锐的感知到,自己脑海深处,一道宝蓝色的丝线正缓缓流淌,化作烟尘消散于脑海中。
陆景微微挑眉.——
那是不久之前,他得自大雷音寺斩三星时,趋吉避凶命格的宝蓝机缘。
「这神秘少年,是宝蓝机缘所在?」
陆景顿时明白过来,他再无犹豫,探手之间,手中多出了纸笔。
他握住持心笔,在那纸上缓缓刻画下大明王天大圣的容貌来。
一尊神明,跃然于纸上。
陆景将那张纸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纸来,仔细看去,却见有一尊神明盘坐在一朵黑色莲花宝座上,·
手向前摊开,拇指与食指轻轻触碰,做出一个佛菩萨印。
另一只手的平举在胸前,手中托举着一团焰火!
「这是一尊佛陀?还是一尊菩萨?」
那少年大为惊奇,又仔细看去,却见那神明明明端坐佛莲,手捏佛印,头上却梳着道髻,穿着赤红色道袍,道袍衣袖之间还绣着一种卦象。
「是道家神圣?」
「不对,也有可能是一尊妖神!”
少年眼中越发疑惑,因为这画像上的神明样貌威严,怒目前视,身后却又有一对肉翅,额头上也长着第三只眼晴!
佛、道、妖.··—·
三种截然不同的道,汇聚到这一尊神明像上。
那少年死死凝视着纸上的神明,问道:「却不知这神明是何名讳?又有何来历?」
陆景摇头,道:「这神明图乃是我意外所得,神明名讳乃是大明王焱天大圣。
我不知其来历,只知观想他,神念清明,气血沉静,修为精进倒是次要,却难坠魔道,颇为神奇。」
「我自认为你见识不凡,佛家神通、道家神通、乃至妖族变化之术皆有涉猎,也熟读过许多典籍,甚至修身塔中诸多典籍十中有三,都是我所抄录于人间四处,却从来不曾见过这尊神明,奇也怪哉!」
「前辈在这真武山上若有闲暇,也可以试着观想这大明王焱天大圣,也许身上的魔性会稍稍退去。」陆景诚心开口。
那少年凝视纸张上的大明王焱天大圣许久时间,这才仔细将这张纸收好,又抬头道:「不过只是一眼,我便知这神明图确有奇效——-——-你知道我是谁?初次见面就以这般大礼相赠?」
陆景又拿出一壶酒来,摇头说道:「真武山主与我说,前辈乃是书楼故人,
我来了这桃花林,前辈又对书楼那几位先生知之甚深-方才前辈文说修身塔中那些典籍十中有三,乃是前辈抄录于人间四处。」
「我原本并不知道前辈的身份,可现在仔细想来,前辈大约是书楼不曾记载明信的三位先生之一。」
「三先生、十先生、十二先生———”
陆景说到这里,略有迟疑:「前辈年岁应该不小,辈分应该不低,想必是那位三先生?」
那少年哈哈一笑,语气中却有些不服气:「我便说我只有一个前三的排名———·只是夫子不允,我的排名还要在最为年轻的陈长青之下,不甚公平。」
「只可惜-—--夫子十二位弟子,书楼十二位先生,并非是以年龄、修为、又或者入门前后排名,十二位先生的排名全靠夫子所定。
我在书楼排名十二,那书楼先生的画像里,确实没有我。
只因为我犯下了大错,被镇压在这真武山下··-陆景·-你是书楼执剑先生,夫子至今还在天上,观棋先生爷已经离世,等我离开真武山,可否能回你的书楼,再做一名先生?」
十二先生眼中又多了深切的期盼。
陆景想了想,回答道:「传说这真武山上的桃树都是夫子所栽,十二先生能够走出桃林,走下真武山,自然是因为身上的孽障消除,魔气消解-—----若先生不入魔,太华山上的书楼自然欢迎先生。」
十二先生大为惊喜,他正要点头,须臾之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极为黯淡,脸上满是惊恐。
他捂着额头,连连摇头道:「我不配再去书楼,也不配再成为教书的先生了,我身上孽障太重,永世无法消散··
陆景先生今日得你应允,已经令我喜出望外——--”-你走吧,我这桃林恶孽深重,你这等人物来我桃林,只怕玷污了你。」
十二先生话语至此,忽然弹指。
「这一枚道种是我自天上得来,原本想要种在书楼只是没了机会,后来我被镇压在真武山上,又想将这道种种在桃林中,却又觉得道种如果长在桃林里,一定会沾染我的魔气,即便能够长出道果,只怕对于人间无益,甚至会为人间带来灾祸。」
「你带走这一枚道种,种在太华山上的书楼里,道种成树,如果能长出道果,就算是我在书楼赎罪了。」
「只是-———-我为这人间带来的灾祸,永世不能赎,我再也不会离开这桃林,
自囚至死,就算是对我的惩罚。」
十二先生少年模样,泪流满面,语气中带着愧疚、惶恐。
陆景不知这十二先生对着人间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只是眼看着十二先生身躯消散,消失在桃林中,一时之间还未曾反应过来。
良久之后,真武山主手持拂尘,在不远处的小径上朝他招手。
陆景与真武山主并肩而行。
真武山主道:「那一日我听你在重安城楼上与众多少年天骄论道,你谈的什么—我却有些忘了,苦思冥想也不曾想起来只是----你无论要做什么总要小心才是,不要如同十二先生一般也入了魔道,为天下带来深重的灾祸,也令自己愧疚不能已。
陆景问:「十二先生究竟做了什么?」
真武山主叹了口气:「你可知平等乡所在的天山脚下,早先还有两座小国?
陆景闻言一惊,摇头。
真武山主道:「十二先生入魔,要将满天的仙人斩尽,便以那两国之民作为献祭,洞开了天关天阙。
又以两国之民养了魔气,以魔气撒豆成兵,十二先生成了挥斥方遒的将军,
带领这些魔气大军侵入天上,杀尽了天上百二十座仙境。」
「天上仙境原本有六百之数,如今只剩下四百八十座,原因就在于此。」
陆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何时好。
真武山主道:「他身躯中至今还隐藏着如同泰山一般厚重的魔气,魔气森然,就连夫子、佛陀与我一同都无法消解。
夫子杀他不得,就只能够将他镇压在这真武山下。」
「陆景先生,天下没有人希望这位十二先生能够走下真武山,重归人间。」
陆景步履一顿,向真武山主行礼致歉。
十二先生犯下的恶孽实在太过令人惊然,就连陆景都只觉心惊肉跳----昔日那两国百姓突兀之间造了灭顶之灾,也令陆景心中有些后悔答应十二先生可以重归太华山书楼。
「希望大明王焱天大圣观想图能够消解十二先生的魔气。」
陆景心中由衷期盼。
二人走出桃林。
山上的桃花依旧笑轻风,哪怕如今正是冬日。
陆景手中还握着一枚道种。
那一枚道种如同一颗晶莹的宝石,闪闪发光。
无论如何,陆景此次真武山之行得了一枚道种。
他要将道种种到太华山上,也要令太华山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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