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写了个“烦”字。
高纬细看半晌,缓缓道:“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
冯丰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高纬小心翼翼道:“姐姐,你最近运气不太好,这个批语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常常会看到人家的白眼,处处遭际冷遇,缺少朋友缘份。人情似纸张张薄,一捅就破。曾经抬你捧你的人,如今都冷嘲热讽,或者掉头而去,漠不相关。”
“那我该怎么办?”
“养足元气,调整体能,明年你的运气就会好一些。”
冯丰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100元大钞:“唉,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肯定是乱算的。”
“对对对,我随口胡诌的,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姐姐,你的钱我不收……”
“拿去你们随便买东西吃,呵呵。”
高纬这才接过钱,揣在兜里。
此时,光顾的客人稀少,冯丰坐得气闷,起身走到门口,见萧昭业埋头苦写大字,最近,他换了几只很好的毛笔,又买了上好的宣纸,写起来就更有精神了。
他写得聚精会神,冯丰只觉得笔走龙蛇,十分漂亮,但是真正好在哪里,她不懂书法也说不出来,站了好一会儿,萧昭业才抬起头来:“姐姐,你相公说,下周就给我约他那个书法家朋友。”
“好啊。如果你能一展所长也是好事情。”
“姐姐,你相公是做什么的?他长得很帅呀。”
听见别人称赞叶嘉,心里终究是高兴的,她微笑道:“他是一个科学家”,她见萧昭业不明白“科学家”是什么东西,换了个说法,“他是个医生。”
“哦,是御医那种?”
“不是”冯丰正思索着如何恰当地给予解释,忽见一辆名贵的车子缓缓在小店外面停下。
她心里一窒,果然,司机将车门打开,一个戴大墨镜的贵妇人走过来,这次,除了司机,还跟着一名保镖似的男子。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叶夫人在怕什么呢?还带了保镖,以为自己这个小店是什么人肉黑店?叶夫人摘下墨镜,看看萧昭业写的大字,又看着冯丰:“最近生意如何?”
冯丰吩咐一边的萧宝卷倒一杯热茶来,礼貌道:“还行。您有事情吗?”
叶夫人挥挥手,不接茶水:“我只是来看看。你既然要进叶家的大门,最好不要再和什么李欢、张欢之类的打得火热。要做叶家的媳妇,就得守足叶家的规矩,走出门,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
一股热血在脸颊、头颅里奔涌,在叶家的盛宴之前,她得天天来“捉奸”啊。
昏聩的君主,错误的希望,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的火苗也终于还是要被一点点扑灭。冯丰心想,就像以前教科书上常常形容的那种革命不彻底的小资产阶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因为革命不彻底,所以被反扑的时候,常常就失败得最彻底。
冯丰笑起来:“叶夫人,您来的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只怕要失望了。”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叶夫人转身,款款地离去了,单看她的背影,倒不像年过半百的妇人,还很有几分风韵。冯丰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萧昭业忍不住了:“姐姐,这个死老太婆怎么这么嚣张?”
冯丰苦笑一下:“因为她有钱。”
“死老太婆!姐姐,要是我还是皇帝,一定灭她九族,替你出气。”
李欢也说过这话,看来,皇帝就是喜欢动辄“灭人九族”。
冯丰瞪眼道:“即便一人犯罪,也只能他一人承担,怎能殃及他的家人?萧昭业,我讲了多少次了,不能连带无辜。”
“是,姐姐。我也不过说说而已,我又不是皇帝,哪里能够诛灭她的九族嘛。”
“你们一定要根除骨子里这种残暴到极点的念头。”
萧昭业大是不服,自己有什么念头,谁还能管呢。
电话响起,是叶嘉打来的:“小丰,你在哪里?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
她的声音十分镇定:“不用了,我很忙,这段时间作业很多。”
叶嘉沉默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冯丰了,每次约她,她总是有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借口。心里很是不安,距离家里的宴会已经只有10来天了,冯丰答应自己的事情,会不会有变卦呢?
他一直明白,她心里是有心结的,当初恍惚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谁知会不会反悔?
他有些着急起来:“小丰,我来宿舍找你吧……”
“我在外面,不在宿舍。很忙,叶嘉,以后再说吧。”
她回避的意图那么明显,叶嘉大声道:“小丰,礼服已经做好送来了,我来接你,先试一下吧,不合尺寸的还可以改。”
她沉默了一下:“叶嘉,还是不用了吧……”
“小丰,你什么意思?”他大急,“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的……”
她微笑起来:“叶嘉,你母亲实在是不欢迎我,今天又上门警告我了。对不起,叶嘉,我想,我们之间的沟壑,怎么也跨不过去。对不起,我食言了……”
她挂了电话,叶嘉再拨打时,对方已经关机。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栋女生公寓,觉得秋意的凉风一阵冷似一阵。自己、叶家给予她那么深的压力,甚至包括几乎毁灭性的林佳妮事件。如今,两人之间关系的主动权,全部握在她的手里!自己一个人悄悄筹备新房,财产过户,孤注一掷,如一个狂热的青涩少年,重新鼓起追求女孩子的勇气——费了多少的力气,多大的心血,才有星星之火般微弱的希望!
原本就那么脆弱的基础了,可是,母亲!
母亲!
他拿出电话,拨通母亲的号码,母亲的声音满是喜悦:“儿子,你回家吃晚饭不?”
对母亲,应该是狠狠的质问?还是狠狠的抱怨?或者一刀两断?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软弱的小孩子,好像再也没有了自主的力气,声音是空洞洞的:“妈,你怎么能在答应了我以后,又去找小丰的麻烦?”
叶夫人一阵怒火攻心,这个女人,告状的速度还快呢。
她正要抱怨儿子几句,却听得对面一阵哽咽。
是儿子在哭!
儿子竟然在痛哭!!!
她惊呆了,起码自五六岁起,她就再也没有见儿子哭过了,如今,早已年过而立,名满天下,万人敬重的儿子——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自己最大的精神支柱——竟然在哭泣。
她心里一阵慌乱,仓促道:“儿子,儿子?我不再去找她的麻烦了,我答应你,我不去了,再也不去了,肯定不去了……”
对面毫无声音,叶嘉已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