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笑笑眼下还不好说,待办成之后,贫僧返回时自会禀报王爷。”
道衍做好准备,启程去往南京。
黄子澄将自己关在了密室中,他每隔几日都会进这密室流连一番。室内点着了几支胳膊粗的蜡烛,高高的火苗照得室内明光瓦亮。映照得成架的黄金、白银,成盘的珍珠、翡翠,成箱的玛瑙、玉器,无不耀人眼目。更有那高丽国的人参,波斯国的地毯,暹罗国的珊瑚,苏禄国的海珠,真是争奇斗艳,分明就是一处万宝堂。每当此刻,都是黄子澄最为陶醉的。他爱财,人又有谁能不受财宝的诱惑呢?黄子澄的追求是,要像西晋石崇一样富可敌国。
室内的铜铃急促地响起来,这是他与夫人定的暗号,明白是有人来访。黄子澄从容地退出,关好密室,掩好暗门。打开客厅,管家将来客引人。黄子澄注目打量,却是一位出家的道人。
黄子澄看他手中携有礼品箱,便客气地问道长何处仙观修行,来见黄某所为何事?”
道人走近些黄大人,难道真的认不出了?”
好熟的声音,黄子澄再细看:“是你,高僧道衍大师,却为何做道家打扮,你不是在燕王府为师,如何来到京城?”
道衍将描金礼品箱放在桌上,对这一连串问话没有回答,而是打开箱子:“黄大人,请看。”
箱内,是四颗鸡卵大的宝珠。他急忙用手遮挡一下,宝珠发出湛蓝的荧光。不由得惊呼此乃夜明珠乎?”
“然也。”
“何意?”
“自然是呈送给黄大人。”
“无功不受禄。有道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大师要我做何事?”
“这夜明珠的主人是燕王殿下,他希望皇上得知:燕王爷绝无不臣之心。”
黄子澄心说,这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也权为隔壁王二未曾偷:“大师,本官从未认为燕王有谋反之意,当今万岁对燕王也是信任的。”
道衍接触正题了:“燕王近来染病,思儿心切,望黄大人在万岁驾前周旋,使其三子早日返回。”
黄子澄略一思索本官定当全力促成此事,还请大师早早回转北平,以免在京城暴露行藏,于安全有碍。”
“那就多谢了。”道衍起身告辞。
南门里袜子胡同有一小小的四合院,这是民家的住处。小民子在宫里当差,只有老母一人居家。说是老母,其实也就五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日常起居不愁。道衍到了院门前,四顾无人,见院门虚掩,便推门而人。
民母正在院中喂鸡,见一道人人内,不悦地说道长,不打招呼也不叩门,擅人民宅,是何道理?”
“老人家,贫道是令郎的早年挚交,今有大事要见到他,急切之间疏于礼节,还请伯母见谅。”
“如此说,道长请坐。”民母回言说,“犬子在宫里当差,平常很少回家,有事可否让老妇人我转达?”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有带给他的一只箱子,烦劳伯母转交与他,看过信自然也就明白了。”道衍将箱子和信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这箱中,没有紧要物件吧?”
“伯母放心,很普通的小物件。”道衍告辞走了。
说来也是凑巧,道衍前脚刚走,小民子后脚就回来了。听过母亲的述说,小民子打开信,始知来人是燕王的亲信道衍。打开小箱子,看见里面的一尊纯金观音菩萨。信中说,金菩萨是燕王送给民母的,对民公公没有任何要求。
民母见儿子发愣,便问:“儿啊,这个道长是什么人,他留下这金菩萨是何用意?”小民子业已打定主意,他想燕王雄才大略不可轻视,既是道衍主动登门,且留下这条线,日后万一用得着时,也就多一条路:“啊,母亲,是儿子让他为母亲打造这尊金菩萨,为的是母亲平日里吃斋念佛之用。”
“这金菩萨慈眉善目的,倒是极其精致。”
“母亲喜爱就好,”小民子收起信,“那您就将菩萨供奉起来,早晚烧香叩拜。”
“这是自然。”民母高高兴兴地将佛像捧到上房去了。
御书房里,四名小太监正在掌扇,他们从四个角落摆动脸盆大的团扇,使得朱允坟身上不时能过来些许凉爽的和风。侍读学士方孝孺在为皇帝讲解《论语》,他那认真的样子,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国之主,而是一个小学生。黄子澄轻手轻脚地走进,站在了皇上身边。
朱允坟放下手中的书本:“黄大人进宫,想必是有本启奏?”
“禀万岁,”黄子澄奏道各藩王之子在京逗留日久,长此下去,藩王生疑,反为不妥,莫如放归。”
朱允坟抬出齐泰:“齐大人的意思是,以王子们为质,可以避免各藩王闹事。”“其实以王子为质实乃下策,”黄子澄言道,“比如燕王要反,他还在乎儿子的性命?况且这样做等于是把藩王视同反叛,是逼他们造反。”
方孝孺插嘴了:“万岁,切不可以王子为质,要尽可能缓和局势。如果留住王子们不放,本不想反的藩王倒被逼反了。”
没有主意的朱允坟便又动摇了:“依二卿之意,还是放王子们各回封地?”
“此乃上策。皇上即便要削藩,也用不着留子为质,办法多得是。”黄子澄说。
方孝孺跟上一句:“万岁,还是放回王子为是。”
“好,”朱允坟被说动了,“黄大人你就传朕旨意,可命诸王子即日返回。”
“遵旨。”黄子澄一刻不停宣旨去了。
齐泰获悉放归王子,急匆匆来找朱允坟:“万岁,传旨放归王子,可有此事?”
“不错。”朱允坟恐其不满,又抬出黄子澄和方孝孺,“黄大和方大人,也都是这个见解。”
“万岁呀,您这是放虎归山。”齐泰大发怨言,“若让燕王无后顾之忧,必定会早举反旗。”
朱允坟一听便后悔了:“齐大人言之有理,待朕召黄子澄回来,取消已传的旨意。”
黄子澄奉召返回:“万岁召臣有何吩咐?”
“黄大人,朕适才听了齐大人之言,觉得不能放虎归山。”朱允坟也觉有些难为情,“那道旨意作罢。”
“万岁,为时已晚,臣已将圣旨传下,王子们已在打点行装了。”
方孝孺接话说:“万岁当是一言九鼎,有道是金口玉言,身为一国之主,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朱允坟面露难色地看着齐泰:“齐大人,你看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既是覆水难收,也就算了。”齐泰又有新的提议,“万岁,何不即刻调兵遣将,突袭北平,活捉燕王。”
“这,”朱允坟感到不知所措,“这也太突然了。”
“应早在预料之中,”齐泰讲出他的道理燕王早晚必反,早晚必将其除掉。而今他的三个王子回家,绝对不会想到万岁会发兵擒他。正合兵法叫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稳操胜券。”
“这,师出无名啊。”朱允坟很想早日拔掉燕王这颗在背的芒刺,但又苦于没有更好的时机。
齐泰说来简单:“何为师出有名?陛下贵为天子,随便找个理由便是。”
方孝孺反对:“万岁,燕王向来勇谋兼备,战衅一开,系我方挑起,倘打不过朱棣,将如何收场?”
“万岁,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朱棣,诸藩王必将同他联手,那时就可能疲于应付。”黄子澄提醒。
小民子匆匆走上:“万岁,有一份密报刚刚送到。”
朱允坟接过来一看,不禁拍打着密报说:“这还了得,刚刚黄大人说,诸藩王会与燕王联手,所论果然不差,这不有人密报周王计划谋反。”
“这倒是件好事。”黄子澄发表看法。
朱允坟大惑不解:“黄大人此话何意,难道藩王造反还是好事?”
“万岁最大的隐患是燕王,然而他有众藩王为屏障。好比是一棵大树,有诸多枝干。而我们苦于没有除去众藩王的理由,而今有人密报,正可借此剪除燕王的羽翼。待诸王削平,仅剩燕王一枝枯干,还不是轻松即可拔除。”
“却也有理。”朱允坟觉得可行。
齐泰是个主动进攻派,不能立即打击燕王,先除诸王也未尝不可,于是立即支持:“周王不轨,用不着客气,立马动手。”
方孝孺还有保留:“这周王谋叛之事,还当核实一下。”
“用不着了,”黄子澄倒是积极,“万岁登基即有意削藩,有了密报,只信其有,正好实施万岁的意愿,也免去江山的后患。”
说话间,又有密报送到。建文帝接过来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周王谋反之事业已坐实,如何处理他都不为过了。”
“何人的密报,万岁如此兴奋?”
“如果说第一份密报,是周王府长史王翰所呈,尚可存疑,那么此番周王次子汝南王之报,还不足以证明周王反迹吗?”
方孝孺也无话可说了:“这些藩王们,放着好好的王位不坐,还都奢望这九五之尊,真是找死啊!”
建文帝即召曹国公李景隆进宫:“李大人,朕着你带大军五万,以北上备边之名,明日出发,途经开封,宣朕的圣旨。”
“遵旨。”李景隆于次日起程。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到达开封时,大军突然将周王府包围。周王闻报出了府门质问李大人带兵守边,为何围我王府。”
李景隆冷笑一声:“周王,你不守臣子本分,图谋不轨,早巳有人密奏万岁,今圣上有旨,拿下。”
几名武士冲上前,揪住周王,便上了枷锁。周王尚在挣扎李景隆,说我谋反,有何证据?”
“你还有脸问我,”李景隆指指他的身后,“问你的儿子汝南王吧!”
“你,是你!”周王回过头,有些不相信。
汝南王倒退几步:“父王,你不听长史王大人劝告,一意孤行,儿臣恐受到牵累,不得已向皇上密奏。”
“逆子!”周王狠狠向儿子唾了一口。
周王被押走,汝南王急切地跑进府中,用刀劈开地牢的门,将已樵悴万分的母亲解救出来:“母亲,父王已被朝廷押走,他的王位肯定是没了,不知能否保得住性命。”
“这是他自作自受,脚上的泡他自己走的。”周王妃说来依然气愤,“不安分守己,就得走上绝路。”
建文帝将周王发配到云南蒙化,在边远的蛮夷地区苦度余生。齐泰又提议:“万岁,周王与燕王乃同母所生,周王获罪,对燕王的触动最大,圣上可降旨给他,让他给周王议罪,看他是如何回答。”
建文帝对齐泰的建议诏准,燕王接到圣旨可就犯难了。便请教道衍大师,圣上的旨意该如何回复?只怕是不论怎样说,皇上都会不满,这明明就是给孤设下的陷阱。”
“王爷无须忧虑,作为亲兄弟,你还是要为周王辩理,请求宽恕,否则反倒显得有假“这话总是不好说。”
“无妨,待贫僧为王爷起草回函。”道衍提起笔来,很快将信写就。
朱棣拿在手中细看,但见写的是若周王所为,形迹暧昧,念一宗室之亲,无以猜嫌,遂加重谴,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如其显著,有迹可验,则祖训俱在。”此函柔中带刚,既有软语请求,又隐含不满。
建文帝接到回书,对齐泰说:“齐大人,燕王搬出祖训,完全没有胆怯之意,该怎样答复?”
“万岁,且不理会他,而是继续圣上的削藩进程。”齐泰早有打算。
“那么,下一个目标为谁?”
“有人告湘王朱柏伪造宝钞,无故杀人,罪莫大焉,就拿他开刀。”
建文帝还有顾虑:“湘王臂力过人,武艺超群,驰马如飞,不是等闲之辈,万一反抗,恐难制服。”
“这有何难,”齐泰出主意,“仍着李景隆,带两万马军前往荆州,何惧他区区一朱柏乎。”
“好,就依齐大人所说。”
李景隆带兵到了荆州城外,传话要湘王出城接旨。朱柏对王妃说吾闻前代大臣王公下狱,为免羞辱,多自引决。孤南面为王,岂能受奴隶之辱,莫如自己了断。”湘王遂阖宫举火自焚。
建文帝获悉湘王全家自焚,心中大为不忍,又反复看了看燕王的回函,不忍再害骨肉之恩,再伤日月之明。朝中大臣反对声浪也渐起,礼部左侍郎董伦,就上表称皇上当亲睦宗人。在这一大背景下,建文帝决意停止削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