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得也太可怕了,我的志向,可不是做大贪大恶之人哪。”她笑道,“不然,要怎样为人师表呢?”
“为人师表?”
——首要一点,不能是女子吧?
这话,帛阳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四姑娘就是一步步地、放任自己野心大起来的人。
当初在京城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不过指望着进入太学求学而已。再来的时候,便拼了命地背记复习,无非是要求个上舍生的名分。继而是会试、殿试……
如果她不是女子,大概就不会这样缚手缚脚。
如果不是女子,她如今应该是自己眼前的红人,何必避重就轻又韬光养晦?
她的自知之明,正是阻碍她索取更高权势的恶因,并且,她选择的是摈弃女子之途,真是……十分奇特。
为什么张缇会孜孜于替秦姒索要利益,却对他自己的所得,毫不在乎?
这也是令人玩味的事儿。
帛阳慢吞吞地拆着书,一页页,晾放在石栏杆上。
秦姒则在不远处,躬身试探着纸张的触感,谨防书页过热发黄。
收回视线,帛阳继续低头分派着手边的纸页,要是顺序弄差了,那可就误人子弟呢。他一面碌碌,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女子为官”,难,四姑娘根本就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意外的惊喜,但张缇帮她得到了。
张举人……张师爷……
此人倒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四姑娘的所求所想,古怪的是,张缇为何会倾力帮助自己?
难道还是因为姬山翁……阴魂不散?
“陛下,在想何事呢?”秦姒的声音悠悠地传入耳中。
她见着帛阳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脸色越来越差,深以为应该出一把力将他拉回来了。否则,午后的时光,恐怕只会浪费在对帛阳解释某事或者某事上,那实在是划不来啊。
(至于究竟要解释什么,这嘛,瞒着帛阳的事太多,帛阳想知道的事情更多,她只能见招拆招不是么?)
经秦姒一唤,帛阳回神,道:“无事。”
“可是陛下,你踏着的古经并不这样认为。”秦姒取笑他一声,踱过去,蹲下,将帛阳让出的书页拾起,轻轻拂掉上面的沙泥。
“是么?”
帛阳转头看着她。
他不过是让出了半步,她就大大方方地侵入一丈来,进到一臂之内。
帛阳是不愿意与人这样接近的,尤其,对方的身份是臣,连友人都算不上。三步之内,是他私人的领域,谁都不能擅自闯入。
暖融融的阳光,像是抹了妆粉,点点扑到他的后颈上,勾得背脊都在发烫。
“四姑娘。”他轻声唤。
唤完就后悔了,他扭头看看身后,想在满地书页中找到一条路离开,门外的场地宽阔,他不愿被圈在这么小一块地方。
但身后都是密密麻麻铺开的**,阻得他毫无退路。
转头便看见四姑娘已经站起身,对方眼中有着一份疑问:“陛下?”
恍然,或许无措,或许急于掩饰,或许是被骄阳耀得头脑发热。
帛阳抬袖,两根指头拂上秦姒的下颌,令她的脸再仰起一些。视线从形状姣好的下颌尖移往上方,掠过朱唇,锁在一对深邃沉静的黑瞳中。
以前似乎没有这样审视过她。
他看过秦姒许多次了,以看女人的眼光、看合作者的眼光、看臣下的眼光、看敌人的眼光、看背叛者的眼光。
这回的则不一样。
秦姒回望着他,揣摩他眼中的信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她口中轻声道:“陛下,此举……孟浪了!”
不让她避开,帛阳将手里那半卷拆了线的古书往天上一抛,任由其飞散到它想去的地方,空出的手探往秦姒耳后,挽住几缕发丝。
他顿了顿,好像在费力地确认,自己行为究竟有怎样的意义。
随即,闭目倾身,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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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