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去问他?你能问他什么?”
“那也不能这样!”她哭嚎了出来,全身乏力,哭嚎变成了干嚎“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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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很多人,很多年后说,那日西南山一女子哭泣之声撼天动地,足足在那大雾弥漫的清晨绕了几个时辰,震得西南山的飞禽鸟兽皆席地而起,更有百鸟绕林,久久不得散去。
锦瑟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呜咽的最后一个词只有不,不,她不要,她不想,她不愿。他怎么能这般,还是跟着楚妍走了。
她看着陡峭悬崖,她想下去,他那样毅然决然的仍下她,像五年前一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匍匐着前去,身子已经因为撕心裂肺的哭喊变得没有丝毫力气,但是巨大的疼痛包围着她,仿佛那把刀子开膛破肚,一寸一寸的那样看着它割下来,万虫蚀心。
她那么疼,还没有一次那样过,看着雾气弥漫的悬崖,下面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呼喊。她想一跃而下,跟着他去了。
手还是地上挣扎着,但是身子却被于阗死死的抱着,“锦儿,别这样,别这样,他走了,知道吗?”悬崖这么高,不相信他能活命。
可是,锦瑟一听到走字,瞳孔忽然放大,完全不像认识于阗那样,她有些惊慌失措,眼神迷离,神智看上去甚至都有些不清楚,她看着于阗的嘴里吐出的那几个字,仿佛像不认识他一般,嗖的一下,离开他的钳制。自言自语道:“没有,他说个和我同命的,他说我是他妻子,保证他的命和我一样的,我都没死,他有什么样的资格死?”
她的眼神太过涣散,完全没有焦点,就像是神志不清之人 ,她一步一步的走,她只想下去,一起下去。
幸亏,于阗手长脚快,迅速的再一次截住她。于阗最后也记不得锦瑟闹了多久了,她完全散失了天性,就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人,她只知道往下跳。
西南山日出了又日落,她一天滴水未进,看着西南山上晨雾散了,夕阳又上,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只要一个想法,走下去。
最后,筋疲力尽的她昏倒在了山顶。
锦瑟起来,全家人聚集在了一起,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大夫已经诊过脉了,知道她有喜。
“他呢?”第一句话,她是问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梦,像以前一样,不理端亦景的讨好,但是第二天他还是会去抱她,说,锦儿,好不好?
现在才觉得,从他嘴巴喊出的锦儿,那么的粘稠,像是心口上的血再也抹不掉了。
她有祈求的眼光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多希望听一句自己想要的话,告诉她,端亦景啊!他去了商行了啊!
她以前天天听,、现在,只想再听一次。
但是,屋内每一人都黑着一张脸,哭丧着一张脸。
最后,端老夫人忍不住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算,还要看着自己的新媳妇再一次寻短。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呜咽声断断续续。
“锦儿,你听我说。”是锦瑟的娘。“亦景走了,但是,你还要好好的活着,肚子里现在又有了孩子,你是他妻子,是他孩子的娘,你要好好的承担他的责任。”
锦瑟不想听,不要听,缩着身子,她卷到了里侧,将头埋到了被窝里,她不要承担,为什么要承担,她想和他一起,而不是一个人。
她想被他宠着,哄着,说锦儿,好不好?叫她心肝,让她全身都战栗。
有孩子了又怎么样?她很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也不要这样生下孩子。她只要他。
全家人都无力的互相的观望了会,最后,秦父走了出来,看了看这个情况,说摇了摇头,大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都出去,让锦瑟静一静。
身为爹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这样。
家人每日派人看守着锦瑟,喂食,宽慰,规劝,她每天照常吃饭,睡觉,但是,锦瑟真的没有令任何人放心,一有机会她就溜出去。
西南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万幸的是于阗总是能及时的发现,千钧一发之际,他总能及时的拉她回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当于阗再一次在西南山的山顶上看见锦瑟只差一点就要放纵身子飞下去的时候,于阗终于恼火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要这样自暴自弃,最正确的爱他的方式不是应该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好好地养大,然后,好好地过好日子。
但是,她没有,不仅仅不好好的对自己,甚至孩子也不愿承认,怀了几个月,她没有做到任何母亲的责任。
他拉下她,再一次无情的打击她,一个耳光甩下去,他发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舍不得打她,他怒其不争的吼道:“他已经去了,现在恐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是的,尸骨无存,她连他的遗体都没看到。端府派人在山底找了半个月之久,连一根头发也没看见。大家都说可能是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因为那么高下来想活命简直天方夜谭。最后,端老夫人决定停止找,她一个老人家最终也承认了。家人在祠堂给端亦景立了牌位,但是她拒绝相信,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火辣辣的耳光甩在脸上,耳边是掴掌的声音,她不伤心:“那你让我去看看好不好,尸骨无存也让我去看看。”
他火大,他承认一向对她温情似水,但是这一次却是无可忍耐。他一把推开她,拉她到悬崖变,动作太大,有小石子掉了下去,雾太大,看不见底,也不知道,小石子到底坠落了多久才下去。可能是惊奇了茂名丛林中歇息的鸟儿,盘旋而上,在天空中嘎嘎的叫了几声,又飞走。
于阗拉着她,恨铁不成钢,“好啊!你下去,下去告诉他,你带着他的骨肉一起去见他了。去告诉他,你不要他的孩子,你亲手杀了他的孩子。”
整个西南山上是于阗的怒吼。
最后的结果,锦瑟当然是没下去的。而且那日从西南山回来,锦瑟变了一个人了,因为,就在她真的想下去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胎动,怀胎五月,她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做娘的直觉。
她想到了端亦景那日说的那话,他们之间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但是至少有现在这一个。
明智的,她伸手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她说:“带我回去。”
没有错,她不仅有孩子,还有奶奶、婆婆要照顾,她也有自己的父母没送完了,既然知道失去心爱之人会如此撕心裂肺,那么她不想要家人再忍受一次。她必须要擦净眼泪继续生活,像那个五年前的锦瑟一样独当一面,而不是因为中途爱了人,就忘了。
家人都很欣慰,欣悦之情溢于言表,奶奶和婆婆更甚,因为她们已经失去了端亦景,没有任何寄托,锦瑟和锦瑟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两个老人强撑着到现在的唯一冀望。
老天至少还待端府不薄,收走了一个,至少还送来了一个。
所有的人,都期盼着孩子的平安到了。
比寻常人家更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