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亚吗?单人旁,一个‘尹’;比赛的‘比’……”陈志一边向王重阳解释,一边从传送舱中拖出迷彩塑料薄膜。这是陈永义为便于伪装机器,事先放进去的。
王重阳写好字条,把它压在座椅上。蓝宝石般的墨水画出歪歪斜斜的短短一句――“我们在伊比利亚”。给未来的人留个言,让他们找人时有个方向。
舱里的最后一丝光亮随着舱门被重重合上而消失了,缺乏光泽的塑料薄膜盖上漂亮的银灰色表面,吞噬掉它们的光辉。王重阳与陈志合力用薄膜盖住传送舱,找来石头压住边缘,就算大功告成。虽然黄色沙地上,绿色迷彩非常显眼,但总比让机器风吹日晒来得强。
王玉婷跑出树林,可乐瓶已经不在身边,不知去向了。
漫天金光开始泛红,散碎的乌云装饰着黄金花边挂在海天相接处,微波起伏的地中海泛出点点闪烁的耀眼光斑,照亮了整片海域。海浪卷起白色泡沫,抚上柔弱细密的沙粒,在沙滩上留下深色水痕。
三对脚印仿佛六排盖在沙地上的印章,整齐地延伸向远方。陈志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逐渐远去的时空传送舱的青色轮廓正在余辉中慢慢模糊,暗淡的光芒快要使它消失了。
“怎么了?”王重阳停下脚步,看着掉队的他。
“我在想,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张字条?”
“如果运气好,明天就能见到了。”王重阳拍拍陈志肩膀,他的眼中没抱希望……
柏萨山顶上供奉摩洛神的神殿是座阴森可怕的建筑物。长年得不到阳光照射的走廊里弥漫着难闻的霉气,尽管每隔十步便有燃烧的火盆照明,可火焰的温暖驱不走贯穿神殿的飒飒冷风,烈火反而在风中颤抖起来。神殿深处的殿堂里保留着迦太基古老的习俗――活人献祭。这里是迦太基母亲们的噩梦,为了祈求国家繁荣,她们必须献出骨肉。被选作祭品的孩子全是迦太基贵族,祭品身分越是高贵,对神就越虔诚。最近一次大规模祭祀举行于与罗马的战争结束后,数百名无辜孩童被无情割断咽喉,祭司把他们扔进火里,以此献给保佑迦太基的神灵。焚烧尸体的火焰直到祭祀活动结束后许多天,依然冒着浓烟。
摩洛神殿背面有一座更大的神殿,那里是供奉迦太基主神巴勒的所在。这是位用鲜花与食粮,而不是用鲜血祭祀的神祗。
裙边沿着石阶漫延,它的主人不用害怕大理石地面会弄脏长裙,每日无数敬神的善男信女们已经把它踩踏得一尘不染了。安娜特缓缓走过静悄悄的长廊,神殿庄严肃穆的气氛把她的脚步声弄得如同黑暗中的亮光。天色渐晚,幽暗的长廊两侧隐约可见整齐排列的高大塑像们淡淡的轮廓线,凹凸起伏的表面反着浅蓝色微光。长廊尽头,一间大房里的光线特别充足,像是黑暗洞穴末端,通往光明的出口。安娜特加紧步伐,朝着那边走去。
敞开的大门内侧是神殿主室。威严神像矗立于大门正对面,高脚架托起火盆沿着墙壁围满整个房间,灼热的火团不仅带来光明,也使房中充满令人昏昏欲睡的热度。神像脚下娇艳的各色花朵发出阵阵清香,原本好闻的气味却在混合下变得窒息。殿堂中央铺着块紫红色地毯,白衣男子坐在上面,从背影看,是名年轻人。他面对神像,沉思着。
“既然在门外,为何不踏进一步,到里边来呢?”年轻人依然面对神像,可话却向着身后的来访者。
安娜特顺从他的意思,进入明亮的殿堂。“听说汉尼拔将军是不敬神的。马戈告诉我您在巴勒神殿时,让我十分意外呢!”
汉尼拔笑了:“我只是不太习惯神殿的气氛,因此才极少去神殿的。世间怎么生出这样的流言了?”他抬头望向巴勒神的脸,与神像四目相对,那双眼睛似乎拥有看穿神灵心思的力量。
这一刻,安娜特沉默不语。汉尼拔疏远神明可能与小时候的遭遇有关,这也是她小时候从别处听来的――汉尼拔从前是献给摩洛的孩童祭品中的一员,由于他父亲巧妙的调包,用奴隶的孩子顶替他去了神殿,才保住性命。安娜特不愿深究传言的真伪,无论传言是否属实,汉尼拔敬神与否,与她接下来要办的事是无关的。
“可是,汉尼拔阁下,您的话似乎不太真实。您到神殿来做什么呢?您不是说‘不习惯神殿的气氛’么?”她故意问出已有答案的问题。安娜特早将汉尼拔的秩事调查得一清二楚,哈米尔卡出发前往伊比利亚前,把九岁的汉尼拔抱上神坛,叫他向神许下与罗马永远为敌的誓言。
“我为逝去的回忆而来。”汉尼拔的回答平淡如水,仿佛他此时正浸没于往昔的时光中,“这里有我父亲走过的路。自从与父亲离开迦太基,我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两天后,我又将离开,不来看看,不是又错过机会了?”
“哈米尔卡是位值得尊敬与怀念的英雄,就连我父亲与他为敌一辈子,到最后依然对他赞不绝口。没能与这样优秀的人相识是我的遗憾,但很欣慰的是,在神明指引下,让我见到了他的儿子――一位无论才能与勇气均不输给父亲的年轻人。”
“安娜特小姐过奖了。你不应该夸奖涉事未深的青年,过分吹捧会使他失去理智,得意忘形。如果你有事相求,请直说。我相信聪明的安娜特小姐不会从卫城到军营,再从军营到卫城,绕上一个大圈后,找到我仅为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谢谢你多次出手相助,假如你有难处,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我会为你达成的。”
汉尼拔的话令安娜特心中窍喜,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本想多绕些圈子,与汉尼拔更亲近些后再说出意图的。“汉尼拔将军是位爽快的人。这件事不会违背您的原则吧?”她递上羊皮卷,“这是写给您弟弟马戈的信,他似乎不喜欢我这位新朋友。如果您同意上边的意见,请留下巴尔卡家的印记吧!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读完信中的简短内容,汉尼拔不禁有些惊讶:“你要去伊比利亚?”
安娜特微微点头。
“您不同意吗?”
“不,我没有权力否定别人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不过对于一名贵族千金来说,你的行为有些疯狂。汉诺同意了吗?”
“我有办法说服父亲。”
“那么,安娜特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去伊比利亚。”
“为了增广见闻。”
安娜特的回答无法令汉尼拔信服,这个狡猾的元老之女明显在对自己说谎。不过无论她玩的什么花招,汉尼拔相信她不会是带着毒刺的玫瑰,至少目前为止她的所作所为还没带来坏处。
“您同意让我与您同行吗?”安娜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尽管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汉尼拔却不愿让她立刻如愿,“如果我不同意呢?”
“相信将军也不愿别人知道您在迦太基的秘密吧?”
“你威胁我?”汉尼拔感到几分有趣,安娜特语气温和,并没有胁迫的意思。“秘密往往使人短寿。”他的语气同样不具备杀意,反而像是无意间说出的玩笑话。
听到这样的语气,安娜特非常开心,她去到别的房间,取来印泥,双手呈现在汉尼拔眼前。“如果将军您说的是真的,我只能表示遗憾。您将失去一位可靠的同盟与朋友。”
“兑现给朋友的承诺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依然得提醒你,请注意人身安全,伊比利亚不太平。”刻有图形的戒指盖上风干的羊皮,黄褐色表面立刻留下了青黑印记。
安娜特接过卷轴,浅浅笑意立刻浮上她微低的美丽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