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着马车走了近一个月,来到位于大殷朝巽水南岸的北邙山麓。
我开始了我一生难忘的北邙山求学生涯,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记忆,我第一次知道,宫外,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第一次知道,自己将来要统治的江山,是多么妖娆,是多么沉重,是那么广阔,是那么复杂。
一如父皇说的,我的太傅,中山王卓骁睿智博闻,他教给我的,是我终生受用不尽的。
不过,当日,我只是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入北邙山,五岁的我,不过是北邙山一个富家子弟的其中一员而已,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让我很好奇的太傅以及太傅夫人。
太傅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风采斐然,美如天人,那一脸冷漠高贵的仪态,想象不出那样神一样的身姿,在修罗战场上,是怎样的凛冽恢宏?
不过,很多年过去后,我一次次的见识和学习到的,真实的告诉了我一个事实,这样的人,千军万马中,一样可以百战不输。
而我更好奇的那位夫人,终于见到了,当看到那冰冷如神的我的太傅转头去扶住那个打扮的清雅柔美的夫人所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和疼惜,让我很肯定眼前这位,正是我父皇和母妃口中要我尊重的太傅的那位夫人。
她是美的,不过,并没有比父皇宫里那些妃嫔美,可是,我承认,那一刹那接触那双美丽的,雅致的眼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和亲切笼罩着我,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娴雅的典静,真是我从来没有在宫里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的。
当我仰头看向她的时候,那双如同天边蔚蓝天空一样空远湛蓝的悠远,如同宫里最精美的黑珍珠一样漆黑的眼里,涌动着的风云,如同波澜壮阔的潮水,滚滚而来。
她似乎趔趄了一下,太傅一把抱住了她,语气与他给我第一印象的高远完全不同的温柔:“想想,当心!”
她没有在意,只是在太傅搀扶下走近我,朝我绽放了一张如同她身后美丽的海棠一样的笑:“你是青儿么?欢迎!”
语调带着微微的颤动,似乎是那样的激动。
我谨记着父皇的叮嘱,努力站正了身子,跪下,对着两位兜头一拜:“学生殷嗣青拜见太傅,太傅夫人。”
身后的高景是父皇吩咐亲自送我过来的,他走前一步道:“见过中山王,王妃安好,咱家送太子殿下来,陛下吩咐过,在此,殿下只是一名普通学生,望二位不吝教导,不必顾忌殿下身份。”
太傅只是冷淡的应了声,可是太傅夫人却走上一步,把我扶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殿下一路可好?累么?路上平安么?”
我被那一叠声的问题问到了,但是,父皇的教导我没有忘,这位,是父皇最尊敬的,是我的长辈,我笑笑,恭敬又柔顺地点头:“谢夫人惦记,一路安好,父皇也托儿臣向太傅和夫人问好!”
“嘶,”太傅和太傅夫人身后还站着个人,一身白衣,随意而潇洒,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随后用胳膊撞撞太傅,低语:“像,可真是像,脸盘子是那位,这笑,这性子可是想想的翻版,得,祸国殃民的脸加上这么亲和十足的笑,比他老子更是个祸害,哈!”
我后来知道了,这个随意潇洒的人,叫谢悠然,北邙山弟子,太傅的师弟。
我很快融入了北邙山的日子,这里,有比宫城更蓝的天,有比宫城更清的水,更重要的是,有冷漠却睿智的太傅,他教导的方法,奇特而不失诡诈,他虽然话语不多,可是,我发觉,他教给我的,是宫里从来没有学到的。
最喜欢的,是太傅夫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可是给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没有任何的礼节,没有任何的规矩,只是纯粹的爱护,纯粹的关怀。
我第一次在一个女性这里感受到什么叫做疼爱,那是宫里的嬷嬷,甚至母妃都不曾给予的。
太傅夫人真的是天下最善良的女性,她给我的感觉,比母妃更亲切,更温柔,更体贴。
因为母妃和我总是有一大堆规矩约束着,可是在这里,太傅夫人会亲手给我做那些宫里没有的小点心,给我置办很多的衣衫,她的脑子里,有不亚于太傅的广博,她会陪在我床头讲很多好听的故事,然后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熟睡。
那些小小的故事,精短而又美丽,一个个小小的故事,凝结着闪光的智慧,她会通过它们,教导给我与太傅,与父皇,与经史书籍不一样的道理。
这些小玩意,看似无用,可是,当很多年后我坐在龙椅上后,用太傅,父皇的办法不奏效的时候,那看似无用的小道理,却可以帮我解决最后的难题。
她的怀抱,温软而香甜,她的笑语,灵动而雀跃,我觉得我长那么大,终于有一种遗憾被填满,那就是一种梦里才能够想到的怀抱,她临睡是给我额头的一吻,一直成为我入睡最甜美的记忆,看到她美丽的眼里望过来的温柔,心里,满满的,都是香甜。
这时候看去,她的确如同父皇说的那样,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她要是我的母妃,那该多好!
我很喜欢黏糊这个夫人,她对我的好,超乎我以前认识的所有人。
不过,我对她的黏糊,似乎惹得我的太傅不太高兴。
他对我的课业,似乎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解,可是,我发觉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那是那个叫谢悠然教的,那就是拜托太傅夫人,只要她出面,那温柔的一笑后,太傅再冷的脸,也就冰雪消融了。
当然,最好玩的,是我在北邙山交到不少的朋友。
白羊村里有不少同龄人,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也有和我一样大的娃娃,不是只有大人的天下,当然,孩子,也有孩子的生活方式。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叫戎风的家伙,他比我大七岁,可是,他比我会玩,他不是北邙山的人,不过他经常来,他是太傅夫人的干儿子。
他每次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惹得太傅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形象,闹腾的北邙山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