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这每年正月十五那天,大太太都去宝光寺烧香。 不然,姐姐也随了去,给燕荣超度一下。 ”二姨太掩泪摇摇头。 其实,她心里在感念远在外地飘零地那隐姓埋名的女儿燕荣,那活人要当作死人去祭奠是种何等的悲哀。
“唉!”二太太又是一声长叹:“先些年,七爷在的时候,那家里更是热闹。 七爷的嘴里满是笑话,过年了带了一群侄儿在院子里疯。 有一次,他拿了颗爆竹偷偷摔在了老爷脚前的地下,惊得老爷跳了起来,一不留神退那一步恰从台阶踩空,就把脚给拐伤了。 那家里上下都埋怨七爷呀,好在那次老爷心情出奇的好,换了往日非要暴打七爷一顿了,那回就笑骂了句‘怎么这么大了还调皮!’,便同没事人一样不再追究七爷了。 ”
“那回小夫人心疼的眼泪都落下来了,护理老爷真是尽心呢。 要说***的心也确实在老爷身上。 这现在想来,一个个地做鬼地做鬼。 离家地离家,剩下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就这么混日子吧。 ”
“啐啐,不吉利,大过年呢。 ”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砰”地一声爆竹响,就在窗根上。 震得窗棂乱颤。
五姨太心扑腾腾乱跳了凑到门口喊了句:“谁呀!”
就听一阵银铃般咯咯的笑声,几个孩童的背影跑出去。 跑在后面那个穿绸缎夹袄地踩了雪地摔了个马趴,咧咧的哭了起来。
“哎呀,乖乖,小乖儿你这是跑得什么?”五姨太和二姨太忙出去哄抱起摔得一身积雪地小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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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帅正在养神,这闭目养神的习惯还是当年他追随袁大帅时培养的。 闭目后睁开眼的那一霎那,目光灼人如利剑般的威慑夺魂。
“大哥。 ”顾夫子推门进来,“我去打了个电话催问了一下。 于远骥已经到了北平,汉辰先他几天出来,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
杨焕豪呵呵的冷笑两声:“那畜生,回不回来由他去吧,哪个记惦他?不回来也免得你我兄弟见了他生气。 ”
“大哥。 ”顾无疾声音含了嗔怪,但还是耐心地说:“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些个月风餐露宿在荒郊野外也吃尽了苦。 就是有再多的不是,汉辰也快是孩子的爹了。 大哥就是再怪他,也不急在春节这几天。 ”
杨焕豪苦笑了摇头。
“大哥,前些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庄家的肘腋之变怎么生的。 庄督军那儿子是不该去纳那个ji女做小妾,可庄督军也不该把个三十多岁的儿子那么吊打。 这倒好。 一步错步步错,父子反目兵戎相见了。 儿子造反兵败自杀了,死前还把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崩了,说是让他老子断子绝孙。 你说这~~”
杨焕豪当然明白顾无疾的意思,怕他强硬地手段会逼得汉辰迟早同小七一样一去不返。
“小于子来信时说,龙官儿上个月在草原还吐了回血,寻了个大夫看过倒是见好。 这回回家,让他娘给他补养补养吧。 ”杨焕豪所答非所问的一句话,顾夫子释怀的笑笑,知道杨大哥多少听进去了他的劝告。 如果杨大哥同汉辰的关系再这么发展下去。 今日的社会形式在大喊“自由”“民主”。年轻人早已非比他们年轻时不敢越礼法半步地谨慎了。 杨家不允许再出第二个小七了,因为汉辰已经是家中惟一可以依靠的男儿。
“都是让那些该杀的舞文弄墨的酸腐文人把好好的风气给带坏了。 撺掇了学生娃去闹学运。 自己在后面让孩子们去喊了反对政府不说,还发些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杨焕豪哼哼的骂了几句,翻出一本从汉辰屋里搜来的《新青年》杂志,翻开一页给顾夫子指点说:“你且看看,多么混账的言语。 ”
文章是《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顾夫子不由扫视了几行,上面写:“我不曾教你生我。 并且给我的是一种什么日子?我不要他!你拿回去罢!”
“父子之间没有‘恩’,这说得是什么屁话!”杨焕豪斥骂说。
忽然外面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胡管家人还没进来,就已经大声在喊:“老爷,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
杨焕豪倏然从榻上跃起,又镇静地坐回榻边:“喊什么喊,还有没有规矩。 ”
门口传来汉辰跺脚抖积雪的声音,随即门帘一挑,汉辰一身戎装带了室外积雪地寒气进了屋。 飞扬的眉宇,轮廓分明的五官,几个月不见显得愈发的挺拔英俊。 杨焕豪正在贪婪的打量着儿子,汉辰却已是持着一脸温和的笑屈膝跪倒叩头。
“父帅,师父,汉辰回来了。 ”汉辰恭恭敬敬的给父亲和师父磕头叩拜。
“嗯,回来了?”杨焕豪敛住神色,换上一脸的不屑,沉了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