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彪用被子将儿子裹好,又翻看了子卿腿上那明显的伤疤,心疼的说:“还疼吗?”
“本来不疼了,今天爹踢那一脚,给踢破了。 ”看了父亲惊愕的神色,怕是白天气昏了头对自己的失手都浑然不觉。 子卿补了一句:“大夫看过了,没事。 ”
子卿负气的说,心想哪里这么狠心的爹,专往人家伤口上踢。 胡云彪这才小心的伸手去揭开伤口上的纱布一角看看,又说:“这王八土匪,打得好悬,这要再偏偏,还不断子绝孙了。 ”
“可惜那土匪婆没在东北陆军讲武堂训练过,不然枪法再好些,儿子的小命就没了。 ”子卿的调侃,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胡云彪慨叹说:“按说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那不是人过的日子,你找个女人爹也不怪你。 只是胡家有规矩,不是给你小顺子一个人的,家里上下都要守的,不然没了规矩就乱了。 军队一样,家里也一样。 所以小顺子,爹不能答应你把那个女人带回家里来。 她,不能进老胡家的大门!”
子卿心头一凉,说来说去,爹还是不同意。
嘴还没翘起来,又听父亲说:“不过。 家里不能入,你可以安置她做个外室。 但她要守规矩,因为她是你的女人。 ”
“爹!”子卿兴奋地目光充满惊异。
胡云彪抚弄着儿子的头:“小顺子,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 如今爹为你高兴呀,剿匪这事多少人说爹这是让你一个娃娃去胡闹,这回让他们抽自己的嘴巴了。 好儿子,给爹争气呀。 ”
子卿得意的笑笑。 忽然问:“爹,听说龙城杨大帅的弟弟。 当年像儿子这年岁,已经是执掌龙城大权了,而且大大小小打了不少漂亮仗,英名远播。 儿子比他差远了,听说杨七爷不到二十岁,那龙城大小事务,杨大帅都扔给他去料理。 而杨大帅自己娶了个貌若神仙的女子,温柔乡里做梦去了。 ”
提起自己钦佩的教官杨七爷,子卿满怀崇敬。
“哼!”胡云彪不屑地说:“那又有什么用。 本事,是有本事了。 可再有本事也不是他老杨家的孩子了。 前些时候,你杨大爷来了东北一趟。 ”胡云彪说。
“为什么?”子卿脱口而出地发问。
“为于远骥的事。 于远骥是把直隶的陈震天和你段大爷得罪到底了,他们说小于子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所以通电逼了你秦大爷把小于子撤职查办。 ”
胡子卿心头一颤。 自古忠臣良将遭人嫉妒,若要假以罪名无非就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或是“结党营私”之类的帽子,怕都没个旁的新鲜话题。 于远骥威震蒙古,这半年来在地方励精图治的赢来一片拥护声,却在北洋朝廷里招致罪愆,真是不公平之极!
“可惜你秦大爷护短。 对小于子是谁都不能说了。 荀世禹就恼了,领兵杀到了保定大兵压境。 爹是寻思了别打仗,就去劝陈震天和世禹,什么事不好商量呀。 这陈震天也是个糊涂蛋,凡事都听由了荀世禹胡折腾,我这问他们打起来有多少胜算,陈震天却大嘴一咧说,荀世禹就是他的百宝囊,就是他打胜仗地本钱。 转过脸爹就去劝老秦,嘿。 老秦当我一面背我一面。 特痛快的说给我老胡面子,把于远骥给撤职调回北平。 我这还高兴着呢。 前脚走了人还没回奉天,他老秦就一个电报要把荀世禹也一起撤职,这不是斗气吗?那陈震天当然不干了,也让我老胡脸面无存呀。 就这么着,杨焕豪就从龙城赶来同我说和了,说来说去还是不想打这仗。 这秦瑞林也是老糊涂了,纵容了小于子在蒙古撒野!疏于管教,如今还如此的护短。 ”胡云彪顿顿说:“这小于子这张臭嘴也是无事生非,偏告诉老杨说,在东北曾见了杨小七的踪影,他是见鬼吧!”子卿听得毛骨悚然,心里暗惊。 前些时候剿匪一回来,七先生就去了外蒙看于远骥,至今未回,如果真是于远骥向杨大帅出卖七先生,那七爷杨焕雄岂不是凶多吉少?
见自己沉默不语,胡云彪说:“你杨大爷那天被我多灌了两杯烧刀子,嗨,那个满嘴的胡话哭得可怜,酒后吐真言呀。 他说他到了东北,离外蒙这么近了,他儿子龙官儿就在外蒙。 他打电话给孩子说,他到了东北了,可龙官儿那孩子都没说一句想请他这个当爹的去外蒙去看看他的话,一句热乎话都没有。 老杨伤心呀,那个哭呀,我这还头一遭见老杨哭成那个样,虽说是喝多了吧。 老杨说龙官儿那孩子八成是不再肯回家了;还说他那个弟弟小七,小时候管教花了不少心思,教得成材人人羡慕了,却同他如仇人一样不肯回家。 现在他也是孤家寡人,好不凄惨呀。 ”
“杨家二少爷汉平不是被杨大爷一棒子打死了吗?那么老实本份个孩子,哪家儿子见了这种老子不吓死?难怪杨家的孩子都跑光了。 ”
“这话是怎么说呢?哪个老子养了儿子还不是为了传香烟防老,谁想平白个把个孩子就一棒子敲死了,都养了那么大了,就是养头马驹也废不少粮食呢。 这不是失手吗?”
子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所以小顺子,爹不逼你,这军里的事,能**就干,干不了就早说,爹不逼你。 但你记得,你要是答应的事就一定干好,答应了干不好爹不饶你。 ”
这个话同杨七爷的话如出一辙,子卿笑笑,满脑子还是在担心七爷杨焕雄的安危。
“小顺子,过两天是你生日,爹要送你的礼物回头让你老叔转给你。 给你个惊喜!”胡云彪神秘地说:“不过爹不能在家给你过生日了,等爹回来一定给你补办。 ”
“爹,儿子今年二十了,弱冠要行冠礼,是大人了。 爹不能不在。 ”胡子卿耍赖说,又抿了嘴小声嘟囔:“爹要有正事,就去忙吧,孝彦没关系的。 ”
“是正事,正经的事,你秦大爷请我过去调停一下同陈震天、荀世禹的乱事,爹也不能薄他老的面子不是,后天一早动身,去说和一下看看。 ”
“我小于叔…… 他……他怎么真的被撤职了?那外蒙那边的大局谁来主持?”子卿惊异的想,七先生才去了外蒙,不知道赶上于远骥被撤职查办是个什么情景。
“睡吧睡吧”父亲显出疲倦的样子,也不同他多说,起身走了。
父亲才走不久,副官大勇探头探脑的进来:“小爷,不好了,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