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走进店就看到掌柜,女掌柜一脸温和,左眼边上拿着黛青色的眉笔勾了一朵三瓣云。她没多说话,走走看看的倒是买了一堆东西,从玉佩到头面都有,穆贰负责给钱,路南和剩下的俩大男人负责提东西,配合得还挺默契。
等到终于回家已经是正午过了,王鹤准备了菜肴出来,罕见的,没有人拦着顾陵歌吃辣,她旁边的丫鬟专门提了个壶给她添水,而她快乐的吃着辣子鸡。桌上鸦雀无声,只有路南悄咪咪给她夹了两筷子青菜。
等到下午,顾陵歌回房去睡觉,让他们下午都别出门,等着自己要宣布的大事。结果日落西山了顾陵歌才悠悠转醒,黄昏都快过完了。路南拿了本书在看,药草三人组挽了袖子靠在树上辩证人体穴位,穆贰找不到事情做,去厨房端了碟瓜子,拿着瓜子皮练准头。
但实际上,顾陵歌并没有睡觉,她刚进卧房就看到插在凋花柜子上的信,估计是上午就想禀报,结果扑了个空才留下的权宜之计。她去把信取下来,然后懒散的歪到床上,摸了摸厚度,有些无奈的眨眨眼睛。
里头说的事情不少,但都很精炼。第一就是漠北破城,皇帝已经拍了钦差前去接管,白星舟迎来大升迁,并着母亲告知意中人的大惊喜,是个圆满的好事情。
第二是皇帝已经在让礼部拟旨,打算择日公布过继之事,选的是孪子当中的哥哥,赐名诏书还没下,现在定的是卿容致。顾陵歌扫了一眼,觉得有些拗口,然后看到蓝衣给的解释:容华佳人,致我一生。
第三是安言,漠北之后再无人见过安言,与往常刻意的隐匿行踪不同,安言此次完全消失,像是水汽蒸发一样,连凝结的水珠都没有。她倒也不知道安言的下落,只是隐隐觉得,就这么也好,他本来过得就太轴了。
第四是杨氏,书婕妤盛宠不衰,且得了皇后喜爱,进封书妃,使得朝臣大多向后党靠拢,婉贵妃意图投毒皇后,天颜震怒,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死生不复相见,杨侍郎鱼肉百姓,荼毒朝堂,着三日后斩立决。但皇后经此一事,凤体衰微,主星暗澹,恐大限将至。
顾陵歌噙着笑,仔细品了品那句大限将至,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她下床来把信烧掉,破风箱一样咳嗽几声,到底是吐了口血,她蜷缩着躺回床上,冰凉的双手放在腹间,除了空洞,一点温暖都没感觉到。
梦中不知岁,醒来又是金乌回巢的时候。
顾陵歌打着喷嚏出门,身后的侍女刚刚推着她在花架下头坐好,王鹤就来禀报说柳梅音在外头,问她方不方便见一面。她略想了一下就让人去请进来,然后清清嗓子看着面前这几个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的人。他们都在逃避。
她叹口气,风吹得她有些冷,这时候柳梅音过来了。他看着有些急迫,因着跑步的关系,他脸色看着倒是红润。他郑重的看着顾陵歌,弯腰做了书生礼:“夫人,柳某人向你赔罪。”
顾陵歌有些莫名其妙,捧着茶让他先坐下。柳梅音缓了一会,说道:“柳某唐突,是来向夫人解释桂花酿的。”说来奇怪,提到桂花酿的是他,那时候就已经给顾陵歌捅了一刀了,现在要来解释的还是他,又得杀人一趟。
“令堂提到桂花酿的意思,是说夫人和她本是一体,唯一不要的是她对令尊的心意。”柳梅音小心的看一眼顾陵歌,发现她面色柔和,遂又道,“令尊到底是背弃了与令堂的誓言,所以令堂本来打算与他和离,带着夫人您远走高飞的,只是……”
“只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是没能从宫里活着出来。”顾陵歌从出门开始就有些咳嗽,但这让她脸色红润,她心平气和的接了柳梅音的后话,脸上是无懈可击的温柔和暖,好像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多谢柳公子,辛苦你跑这一趟。”顾陵歌让王鹤给他倒了茶,自己抬起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又咳嗽起来。“前尘往事皆不可追,所以事后补偿常常不能达到预期效果。”她呢喃了一句,却让柳梅音鼻头酸起来。
她缓慢的转动脖子,看着面前这些人,目光慈爱得跟个老妈妈似的,但是到底让人不好受。她看到他们每个人都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说:“月亮快要出来了,该是道别的时候,若是要送葬,想哭就可以开始哭了,哭完记得给我点火,地底下太冷了,冷到骨头断裂,所以我不想住那里。”
“不要为我哭泣,我的坟墓并不在那里。”她闭上眼睛,好像看到无尽月色下,有温柔的男人朝她走来,抱住她,声音颤抖的说:“阿芷,跟我回家。”
顾陵歌死的时候风华正茂,她妆容清澹,待葬且清白。
像这世间每一个少男少女,像这世间每一个老翁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