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某天早餐时分,发生在巴基露露家餐厅,巴基露露兄妹间的对话。
“关于这个,你怎么看?娜塔尔?”做兄长的人调侃着向妹妹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虽然同样是一身军装,但他显然没有妹妹那么坐姿端正、军姿挺拔。
出身于军人世家的约瑟夫在职业上没有做出另类的选择,但在姿态上确实显得和严肃的家庭风格有点格格不入。
娜塔尔的视线没有追随那挥来挥去的报纸,但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作为军人,只要听命令行动就可以了。”
“拜托,这句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娜塔尔你是复读机吗?我不信你会一点感想都没有。这是战争啊战争!”约瑟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所以,完成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娜塔尔换汤不换药的说。
约瑟夫沮丧的垂下双肩。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发生战争。”看到兄长的表情,她有些不忍心的加了一句。
她不会说谎,所以不管哪一句都是她的心理话。
“谁也不想?错了错了。”约瑟夫摇着手指说,“军人的价值只有在战争中才能体现。只有战争,只有胜利!”
娜塔尔皱起眉,忍不住反驳,“军人的使命是战斗与服从,不是战争。”
“理论来说是这样。”约瑟夫的身子朝妹妹探过去,英挺的五官组成了不耐的表情,“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个家吗?一个个都只知道守着理论上的大道理,一点也不知道变通!和平时期的五星上将,不会比一个指挥了千人战役的上校更容易被铭记。一个政客,军功也会变成最大的政绩。军火商人要战争来促进消费,军人要鲜血来换取荣耀!也许普通人……或者女人,确实不会希望有战争,但是,谁在乎?”
*
这番长篇大论和娜塔尔的理念完全不合。
但它们还是长久的留在了她的心里。
这或者是因为,那番话也是再真切不过的现实,告诉了她C.E.60年代,趋于崩溃的稳定秩序错在哪里。
那本来就是她有所感慨的。
——至少事情的开始,是自然人的错。
*
在她看来,每个人都该量力而行,选择适合自己的位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则绝不能尸位素餐。大家各安其位、分工合作,那应该是社会与国家保持秩序与稳定的基础,也是社会拥有“职业”与“阶层”的意义所在。
于是,政客本该只考虑治理、发展国家,而将军本该只考虑守护国家,商人应该在法律的规范下繁荣经济……
可他们没有那么做。
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追求着不该追求的东西。
调整者被虐杀、排挤、压迫,又怎么可能不反抗?
但是,别人错了,不等于她也应该去错。
正确的东西就应该遵守,应该做到。如果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指责别人?
她觉得这个国家有些问题,对调整者也颇为同情——在愚人节危机之前是这样——但她要做的事情却一直都很明确。
正如她所说的——
遵守军规,服从命令。
这是军人的天职。
这一点,在大天使号的经历之前,她没产生过任何怀疑。
*
因为家里从来没有“裙带关系”、“后门”这样的词,参军并经过了军校的培训后,她最先以中士的军衔在第八舰队服役。
哥白尼的悲剧之后,地球连和成立,战争爆发。她战役参加了不少,岗位调动了几次,幸而都幸存了下来,却亲眼看到了军队气氛的变化。
在地球连和成立时,大家想象的全部都是快速镇压、碾压式的胜利。讨论的是“打赢了就好”还是“全部杀光”。谁能想到,这场战争竟变成了漫长的拉锯战?哪怕在这一连串惨烈的战役中,PLANT也丢掉了他们原本拥有的正义……
战争进行了几个月后,同等数量下,地球军不敢再和ZAFT开战,军队中开始蔓延悲哀恐慌的气息,愤怒和仇恨也不断高涨。
只因没有几个人能带着闪耀的勋章凯旋归来,哪怕是被宣传一时的英雄也接连不断的丧生在调整者的MS手中。
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在Grimaldi战线上了阵亡名单,那名单上战友的名字更是多到连她也记不全。
于是,在被调动参加G计划之前,她剩下的属于自己的希望,已经只剩下了“胜利”、“结束战争”。
她知道,她的兄长并不是真的想用鲜血来换取荣耀。对于军人来说,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只是他的愤世嫉俗之言而已。但哪怕这只是小女人的想法都好,她真切的希望能尽快回归和平,并指望G计划能带来这样的转折,打破战争的僵局。
——时间证明,G计划果然做到了这一点,尽管发展的方向却和他们之前希望的全然不同。
*
在大天使号的几个月时间,她经常感受到“错误”、“荒谬”、“不可置信”这一类至少让人想要咬牙,时不时还让最冷静的人想要暴走的情绪,但不可思议的是,在离开大天使号的时候,感受到的情绪却是浓浓的不舍。
而在离开以后,竟然也时常怀念那时候紧张又时常被气得跳脚的时光——
玛琉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哪怕她原本是个技术官。但在冷硬的军队里,在生死未明福祸难料的时候,她的笑容似乎比军规和军人应有的信念这些东西,更能给人以期待,振奋人心。
很多事情是她做不好的,玛琉却也用她那种完全女性化的温婉做成了。比如说和黎明沙漠的交涉……在那样的局面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玛琉却显得举重若轻。
还有基拉·大和。她很清楚,不但是玛琉的坚持让他坐上了强袭的驾驶舱,这个少年能顶着痛苦和他的同胞一路战斗到最后,和玛琉的关怀也大有关系。
当然,玛琉也违反了无数军规。可若是完全遵守军规,一路上大天使号已经沉没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根本就冲不出赫利奥波利斯。
她很清楚这些。
所以,当她早起洗漱,偶尔抬头看到镜子里那张脸的时候,有时也会升起几分羡慕的情绪。
为玛琉身上那些她不具备的女性特质。
她的黑发又粗又硬。战争开始的时候,为了方便她理了个寸头,被兄长嘲笑说毫无女人味。后来为了隐瞒身份进出赫利奥波利斯方便,重新把头发留了起来,虽然还不够长,但看来总算像是女性发型了。
可光是这样没有用。
她的五官应该算是精致,或者漂亮——至少和她很像的兄长就很受女兵们的欢迎——但她的眼神,她的脸,似乎都已经僵硬了,柔和不起来。
她想着大天使号上帮忙的米莉他们和强袭的驾驶员——他们都是毫无准备的被卷入战争的,年纪又还那么小。尤其是基拉·大和,和同胞战斗显然让她很痛苦。
她觉得自己应该温和一点儿,不能总是用军规中冷硬的那一部分要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