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不管我以前怎么绞尽脑汁损他,钱唐都很难动怒。他总是微微笑,鼓励我继续,甚至讲点低俗的小笑话自嘲。
但现在,他可没那么从容了。
清早起床,我在楼梯间就闻到股极淡的熟悉味道。我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果然发现茶几上有剪掉的棕色的雪茄皮,而钱唐正将半张脸埋在毯子里沉睡。
他这两天回来都很晚,估计不想回房间见到我再板着张脸,索性自个儿在客厅里过夜。我蹲在沙发边,听钱唐呼吸缓慢平和,脸看上去特别无辜。最近钱唐没进自己卧室,身上原本香水味已经淡得嗅不出来。
大概是被念古文念多了,我突然想到以前学的课文里的一句话“目似暝,意暇甚”。
……真见不得他睡得开心的样子,昨晚去哪儿鬼混了!
我伸手去捏他鼻尖。没几秒,钱唐终于经不住我吵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后,他推开我的手,什么都没说,再沉默地闭上眼睛继续翻身睡。
这种态度真蹿火。“嘿,你还有理了?睁开眼睛看我。” 我恼羞成怒。
钱唐听了我的话倒果然重新睁开眼睛。他没戴眼镜,那双任何时候都很有神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我,把我看得浑身发毛。
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心寒。钱唐现在睡醒后望着我的目光,也许是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啊。他觉得我脑子不够使,甚至连我喜欢他这事都觉得特别蠢,认为我只是一时软弱。可能钱唐唯一没料到,也就是我居然开口就说他是“烂人”吧。
我靠,但我跟钱唐在一起真的特别有欲望!想继续骂他的欲望!
眼前的钱唐勾了下嘴角,笑意像秋雨样突然来临到他的眸子。
“心疼我睡沙发了?”钱唐稍微往沙发里挪着身子,没事人似地拉着我躺到身边,“不跟我生气了,特长生?”
每个行为,每句话,他都能衬得别人特别小气和无理取闹,好像这几天蓄意冷淡忽视我的是别人。他永远比别人更沉得住气,永远能比别人更若无其事的翻篇。假如真像表面上那么随和,为什么钱唐总能那么深刻了解别人的阴暗或者伤口,视若无睹的走开?
钱唐不知道我的腹诽,他像哄小孩似的吻吻我额头,半真半假地说:“叫醒我又不说话?还跟我生气,嗯?”
我不出声,顺着他衣服的下摆摸到钱唐精瘦的腰,搂住他。我闷声说:“钱唐,你还记得曾经都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钱唐没有回答,他低头来回吻着我脸颊。动作控制在随时能让我继续说下去,又随时能自然的再打断我的频率。
我被钱唐弄得很痒,恼火说:“别动,听我说话!”
钱唐这才开口反问我:“你到底想让我先别动,还是想让我先听你说话?”
我永远绕不过他,只得翻了个大白眼。
“你曾经答应分手后,把车送我,对不对?”
听我这么说,钱唐的动作终于缓下来。“为什么提起这个。”
“哦,我就突然想到而已。你没忘记这事吧?”
钱唐听到我这回答后,难以察觉地动了下嘴角。我俩距离很近,以我5.0的闪亮视力,能清楚看到他瞬间流露出来的微妙表情,有点鄙夷有点无聊有点讥嘲甚至——有点失望。
但几秒的功夫,钱唐故意再换上股担忧表情。他问:“特长生,你是准备发表甩了我后再把我车开走的演讲?”
即使我确实是存着大家来找茬的恶毒念头,也不由被这反问弄得磕巴了一下。
真讨厌钱唐习惯性的客气,关键是客气的含金量还特别高。他不装傻,但就不动声色把所有话都堵死,再耐心又冷淡地看别人怎么应付。
我只好先老实承认:“不,我没想过分手。但你的车——”
钱唐却打断我话头,他微笑地抬起我下巴吻了一下,温和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宝贝,就别用提问这种方式侮辱人了好吗?”
我得承认,自己那一颗偶尔想压别人风头和总是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心,在面对钱唐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又喜欢硬话软说的人,常常处于比较迷茫的状态。
当钱唐承认我的话已经“侮辱”到了他,我觉得自己赢了点局面。接着还没等我琢磨明白,也就稀里糊涂地任他“侮辱”了我。
只不过,这次钱唐把我弄疼了。而且我希望翘课在家躺着犯懒的时候,他已经开车把我送回学校,像个魔鬼。
直到在离a大还差一条街,魔鬼却接到了一通电话。他接听的时候很平静,但取下蓝牙耳机后,钱唐随手把音响关了,再将车直接停到路边。
“下车。”钱唐冷漠地跟我说。
我从来没听过他这种不含语气的冰冷口吻,不由蹙眉看他:“还有一条街呢。你怎么也得送我回学校门口啊。”
钱唐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他直接探过身,把我安全带解开。“下车。”再重复一遍,居然伸手就想往外推我。
我两腿间确实还特别酸疼,不想动弹,也受不了他这么吃饱饭杀厨子的行为,不由把他手推开。车厢不大,就这么斗了几下,钱唐脸色却越来越寒。见我打定主意跟他对着干,他利落从自己的车门出来,单手直接把我从副驾驶座硬生生拖出来。
我没提防,就被钱唐抓着连衣帽丢到人行横道上,包和衣服也被他直接扔出来而散落到地上。整个人丢人又恼火。
“钱唐,你在干嘛呢!”我嚷嚷,也急眼了,“你吃错药了吧?”
然而钱唐连正眼看都没再看我,他扬手“砰”地关上副驾驶门,头也不回的上了车,直接走掉了。
本来钱唐那车就显眼,大学附近正修地铁,他打斗似地把我拽下来,民工兄弟都在看笑话。妈的,我站在原地里简直能气疯了,而且除了那愤怒,内心还有点特别不好的预感。
我一边打电话给萧磊嘱咐他帮我签到,一边疯狂地打车,让出租司机追上钱唐的车。
直到今天为止,钱唐都依旧认为那是我所有不经大脑的愚蠢行为里,做的最明智,或者说是最值钱的决定。
“那么大的戒指,”他开始很小气,“就这么送出去了。”
“哎,别这么说。我喜欢你这事也很冲动啊。”
钱唐却自然的回答:“但喜欢我不愚蠢,只说明你识货。_目而见丘山——”
“你闭嘴。”
我真服了那些有点文化的人,把“自恋”都能说的不那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