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脑补了几秒,王振猛地大笑起来,露出一大排牙齿:“王胡子,你也有今天!”激动处,不禁捶了几下饭桌,“小家伙,你真有意思,你想听故事,我一会儿好好给你讲讲!”
毕文谦却一脸无辜:“入木两分就是入木两分啊,比三分差一分嘛。”
“我知道,我知道,这温暖的脸,这眼镜,江大为嘛!”毕文谦一边抢答着,一边直视着坐在眼前的中年眼镜男,他也正温和地看过来,似乎因为毕文谦的形容而有些矜持,“您唱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我听过很多遍,是目前唱得最好的!内敛圆润,情感含而渐溢,入木两分。”
“我怎么知道?”
而另一桌上,苏虹也挤在了王富林的身边,悄悄地望着毕文谦。
王振虽不在这一桌,倒也听得真切,他挥了挥手:“好啦好啦,说好的一起吃个饭,又不是逼小家伙舌战群儒。有什么专业的问题想探讨,吃了饭再说嘛!来,小家伙,来这边坐!”一边说,王振一边指挥同桌的人相互挤挤,匀出了一个座位来。
而刚才那个揶揄朱逢薄的宽屏方脸的女人,则冲着毕文谦笑道:“小朋友,你说郭老师唱得比逢薄好,我下不了判断,但你鉴赏郭老师的歌的话,说得很好。我相信,那的确是你经过思考之后的话。富林没说错,在音乐上,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
只见老军人呵呵笑道,起了大嗓门的浏阳腔:“我是来见证各位专家的讨论的,不算主角,不是主角。富林,人家叫你,你就介绍介绍?”
第五十四章谈笑风生
这阵仗,毕文谦倒还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些人里,除了王富林,他一个都还没有对上号。而站在他侧前的苏虹,却已经有些口吃了。
骆天婵“噗嗤”的一声笑打断了毕文谦的话:“停,停!你刚才恭维了逢薄,瞧把大为的脸给黑的。这一转眼,你就把我给高了逢薄一个辈儿。就算我厚着脸接受了,逢薄可是会不高兴的!”说着,她又伸手肘,朝仍红着脸低头的朱逢薄捅了捅,调侃起来,“你什么都不说?难道真想叫我阿姨?”
“郭奶奶,我……我之前真没见过你,只闻其声,只闻其声!”他小跑到郭淑贞的座位旁,微微低头,“我听过您唱的《黄河怨》,那可是……”
“您是……”
“行李先放我这儿,看这时间,我们赶紧一点,指不定还能赶上开席,老师们都在那里。”
江大为一愣,眼镜里透着不解:“入木……两分?”
“这个啊,用您唱的《那就是我》当例子是不合适的,因为那是一个成功的作品。我们换一个好了。前两个月,我听过郭奶奶唱的《鸽子》,那是一首来自墨西哥的流行歌曲,是一首流露离乡的忧伤的歌。听着郭奶奶的演唱,我仿佛看到,明媚的阳光下,海鸥在港口的上空盘旋,一艘缓缓启航的轮船,甲板上一对依偎的男女,正回望着家乡,眼里流露着哀愁,就像蓝色的海水被船分开的波浪,一荡一荡。”
走到菖蒲河公园旁,苏虹往东拐过一个街角,突然慢了脚步,伸手虚指:“到了。”
毕文谦一愣:“郭淑贞,郭奶奶啊!”
“入木三分这个成语嘛,说的是笔墨透入木板,而笔墨,终归是液体的。不管是溢,还是渗,都是形容液体的词语。而在更高的境界里,演唱出来的情感,应该像是气体,感染人的效率,和液体是不同的。例子嘛……虽然屈指可数,但还是有的。”毕文谦又看了一圈,“好像……她没有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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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都鼓起掌来。
“如果说入木两分的情感是溢出来的,那么,入木三分的情感就是渗出来的。嗯,光这么说可能不太直观,举点儿例子好了……入木三分的例子可能不多,但也不算太少。比如,远的,章权章奶奶唱的《铁蹄下的歌女》;近的嘛,朱逢薄朱老师唱的《那就是我》。”话音刚落,席间就隐约生了忍俊不禁的声音,放眼看去,却不止一人低头掩口,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笑。而那些没有低头的人,脸色也……不太正常。
此时,朱逢薄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毕文谦:“毕文谦小朋友,你详细说说,我比天婵,不足在哪里?”
良久,朱逢薄轻声地说:“……谢谢。”然后,她缓缓地坐了下去,“我需要好好想想。”
“您就是唱《孤独的牧羊人》的骆奶奶!”果然没猜错,毕文谦面露激动。
毕文谦弱弱的问,王富林微笑着,给了他答案。
老首长的开怀,把饭厅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王富林也顺势拉着毕文谦,一步步,一个个地介绍起来。
王振老将军一愣,有些好奇:“画风?什么意思?”
一路看到自己从前的儿时记忆里,似是而非的地标,毕文谦约莫有些感慨,倒也淡了几分忐忑。
“这仿佛是一张精细的照片,很是显示了郭奶奶的歌声将艺术形象跃然,营造出画面感的功力。”
苏虹先带毕文谦去了中央歌舞团,却得知众多老师都赴一个饭局去了,并且,王富林还专门留了一张字条。
王富林也鼓着掌,那温润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惬意笑容。
朱逢薄还在斟酌词语,毕文谦却三步并两步小跑了过去,自来熟地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起来:“不高,不高,您当得起的。朱阿姨,我说的话,只是我一家之言,但我可没有胡乱吹捧,我可是经过了不少对比,不少琢磨的。而且,我又没说入木三分就是演唱的顶点了。”
“啊,我说的是,郭奶奶唱的《我的祖国》。那首歌里,她唱的每一个字都能品出味道,让我在琢磨之后,觉得就该那么去唱。听起来朴实无华,却声声沁入心脾,即使我不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也能够通过她的歌声,感受到新中国建立的那个时代的精气神,为之向往。”
王振也鼓着掌,脸上呵呵的笑,眼睛望着毕文谦,有些迷离,似乎遥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等待着当事人。
“富……富林老师,啊不,首长好!”
毕文谦放开有些错愕的朱逢薄的手,微微踮了踮脚尖,在三桌人里扫视了一圈。
“苏姐姐,什么事儿,王叔叔那么急?”毕文谦可没天真到以为王富林会专门为自己接风洗尘而兴师动众。
毕文谦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王胡子?!这……画风不对啊!”
倒是王富林轻笑了一声,捏捏毕文谦的手,为他指了一个方向:“文谦啊,那一位,就是你说的,入木三分的,朱老师。”
渐渐鸦雀无声的饭厅中,忽然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得好!”
只见一个宽屏大脸的中年女人,长长的波浪发,发际线有些高,偏淡的眉毛,偏细的眼睛,有些发福的她,正微微脸红地瞧过来。
直到江大为慢慢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地分辩道:“骆老师,话可不能您那么说,我哪里黑脸了?小朋友既肯定了我,也提出了他分析的我的不足之处。批评的意见,我能理解的,我一定会努力提高;不能理解的,也会慢慢去琢磨。我们唱歌,听众说唱得不够好,我们总不能说是人家听错了吧?就是……听起来难免有些失落。”
在场的音乐家们集体沉默了一小会儿,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