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陆天养走进莫冠杰的牢房，往日一直手不释卷的莫兄竟然仰头发呆，这让陆天养大为惊讶，回头看了一眼牢头，牢头忙申辩，“属下万不敢亏待莫大人。”
刘铁成跟进门，听到一句自言自语，“我的胡子是不是长得太过凌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
“儿子告退。”
“九小姐。”
他早就下令，往后除了阿九外，任何人不许探视莫冠杰。
陆天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方才称赞莫冠杰的话全然收回去，莫兄……不怎么让人放心，在帝都外为官，朝廷中枢有姜次辅，本身又是清流的表率倒也不会仕途不顺，可往后在帝都位列中枢的话，就算有姜首辅，莫冠杰难保不会被人算计去。
“……大人？”
“去同教坊司说一声好生照看婉诗。”
无论老太太如何感叹继母恶毒，感怀可惜莫昕岚的生母都无法打动她。
沐焱宇躬身道：“恳请父亲成全。”
他怎能准许莫兄偏向庶女？！
“莫兄。”
“……”
“您……”
“老太太已经去信接老宅的人入京，再过不到一月，莫氏一族便会在帝都团聚共庆大年。”
“……嘿嘿，嘿嘿嘿。”
姜氏宠溺的笑道：“好，我等着，等着看阿九给娘的惊喜。”
生在盛世也不错，盛世也可出英才嘛。
“我最近不会踏足教坊司。”
莫冠杰俊脸上多了几许傻笑，“陆贤弟，今儿我才感到灼华是在意我的。以前……以前她对我也很好，可总觉得差点什么，明明就在我身边，温婉贤惠是难得的贤妻，就是……就……”
若是莫冠杰能体会她的用心，同老太太交涉，她便同他做一世的夫妻，若他准备和稀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话，便是他背后在对她甜面蜜语，便是阿九还惦记着他这个爹，她也要带着阿九离开莫家。
莫昕岚见老太太整日愁眉苦脸，指桑骂槐却拿姜氏没有一点办法，心情很是舒畅。
“是。”
“父亲！”
北镇抚司指挥使可偶尔徇私，过于自专，利用陛下给的特权‘公办私事’会害了陆叔叔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可是火山口的职位，撤换得极为频繁，陆天养自从接任后直到现在依然得到神武帝的信任，足以说明他的手段心机了。
“是。”
锦衣卫同清流不对付，可如今他身为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要去保护清流的表率。
刘铁成舔了舔嘴唇，“您见到就知道了。”
若安国公世子沐焱宇动用镇国公长公主的力量，陆天养有信心在神武帝心上留下一道疑虑，沐焱宇这么做……陆天养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并非只因为莫冠杰曾经教过沐焱宇一段日子，更多得只怕是为了阿九侄女。
“你决定了？”
姜氏把阿九抱了满怀，一步一挪的向炕上走去，“外面冷不冷？在衙门可曾受了委屈？怎么去了这么久？”
别人看陆阎王只看到了他的狠辣，孤傲，以及无情，她隐隐觉得陆叔叔隐含一股坚持，倔强。
“哎。”
得到春秋注解后，莫冠杰再不理会陆天养，随意的挥了挥手手臂，示意陆天养可以‘跪安’了。
阿九在旁看着，深感自己娘亲是不发威则以，一发威惊人。
此时阿九突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触，家族庞大，亲朋太多，不见得都是好事，若是将来……她也嫁入名门望族，岂不是得日日面对妯娌？小姑子，小叔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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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事已经不是刘铁成能操心的，他还是去给莫九小姐找证人吧。
陆天养侧身只留给属下一个宽厚的后背，显然不愿再提起婉诗，刘铁成不敢多言，心里琢磨，婉诗到底怎么得罪了陆大人？
“你要做的事情，我只有支持。”
“你还说说了一位——你祖母唯一的女儿，你姑姑，她三年前守寡，带着亡父的家财回了娘家。你姑姑当年嫁得可是极有钱的人家，想来她手中的银子，田产不会少，听说她便是对亲生女儿都没对卿姐好。”
被陆天养一下子点明，莫冠杰眼睛锃亮，“就是交心，不是因为她是我妻子对我好，而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陆贤弟，当初是我……是我勉强了她，可她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这些年……也没同我耍过一次小性子。”
四国混战时，时常有昏庸之辈贻误良机，伟岸不凡的奇才也会涌现——时势造英雄嘛。
姜氏用两日接掌下莫家，日子短一时还无法消弭周姨娘十年的经营，但管事妈妈大多不敢违背姜氏的命令，在掌家第一天，姜氏就拿人立威，而且罚得很严重。
陆天养拿出迎来的书卷，在发呆的莫冠杰眼前晃了晃，换做以往，莫冠杰早就跳起来抢夺宝贝了，可此时他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春秋注解……”
姜氏揉了揉额头，自小因父母只有她一个，她很羡慕兄弟姐妹多的人家，后来父亲过继两个嗣子，她已经出嫁了，自是没享受到兄长的呵护。
“大人？”
沐焱宇被赞为玉郎，安国公凤仪容貌更胜沐焱宇一筹，只是他更愿意云游天下，极少出现在世俗百姓面前。
陆天养刚出诏狱，刘铁成从衙门外赶到他身边，低声回禀，“……属下失职。”
莫冠杰自信的说道：“周氏已经去了，我总不能一辈子想着她过日子。她们两个不能比，也没法比，便是我同周氏聚少离多，她也是我这辈子的嫡妻。读书人正心，才可立行，我不会做下昧良心的事儿。她们都在我心上，不分高低，只是一个存在记忆中，一个陪着我而已。”
“明日给我准备剃须刀。”
一个是权柄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诏狱的犯人，便是莫冠杰出狱后能高升，陆天养不觉得有事求莫兄……回绝的话在脱口前又咽了回去，“莫兄客气了。”
“九妹妹眼里不是只有银钱。”
“交心？”
她只会求陆叔叔帮忙寻人，却不肯求陆叔叔把一切都做妥当。
“要，要，要。”
如此，莫昕卿更觉得二姐姐变了。
“你出去吧。”
刘铁成不敢再有二话，倒退着出门。
刘铁成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陆大人的话虽轻，但有一股不容抗拒的震慑力。
陆云太子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沐焱宇略带几分震惊，莫非父亲认识莫冠杰？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
可莫家这些亲戚都来帝都，姜氏略觉烦心，若亲戚齐心还好，一旦各有心思，烦心事没完没了。
“我已经让人打听宅子了。”
阿九点点头，跟上刘铁成，“陆叔叔这两日可好？”
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
否则也不会在今日北海相见后，沐焱宇就立刻出手帮莫冠杰。
陆天养敏锐的发现盘坐的莫冠杰膝盖上摊开了两块护膝，以及一封打开的书信，谁送来的？不会是阿九，莫非是莫兄刚刚归京的庶女莫昕卿？！
“安国公世子敢把手伸进北镇抚司，胆量着实不错。”
“大伯父，叔叔一家都会来？”
她不会亲自对付老太太，省得留下不孝的污名，借着姜氏的手让老太太受苦再好不过……莫昕岚便在老太太跟前装傻充愣，每日沉默寡言，似一根木头。
“还是莫兄想得明白。”
陆天养目光稍稍柔和几分，以莫昕卿刚进京的表现，以及些许的情报，陆天养晓得此人不好对付，一定会同阿九争宠！
阿九翘起小脑袋，固执的摇头：“同您也不能说。”
他不能眼见他们‘串通一气’，姜次辅和镇国公长公主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对陆天养才是最有利的。
“嫂夫人信上说了什么？”
“二姐姐猜猜，九妹妹到底忙些什么？我听姨娘说过，母亲仿佛在查账。”
伽蓝寺建在京城，位于帝都西北角上，占地很广，因在皇城根下，自然伽蓝寺是帝国最有名的寺院，香火鼎盛不说，据说还十分灵验，求子得子，求姻缘有姻缘。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
安国公一袭宽袖长衫，双眸清淡，乌黑发丝披散在身后，便是他看你，也仿佛透过你看遥远的星空。
“无事。”
总是被莫昕岚安静的眸子看着，莫昕卿行事更为谨慎，听闻莫盺怡又坐马车出门去，同低头做绣活的莫昕岚感慨，“母亲真真是放纵九妹妹。”
察觉到莫昕卿的笑容隐含了一丝异样，莫昕岚有几分警觉，亦有几分的疑惑，盯着莫昕卿看了好半晌，莫昕卿挽住她胳膊撒娇般笑道：“二姐姐看什么？不认识妹妹了？”
若他借此机会攻击沐焱宇，固然可以些许打击镇国公长公主一派的实力，然莫冠杰会如何看他……最重要得是，阿九侄女只怕会感激沐焱宇，他们两家的关系会比现在更显亲近，到时候许是会影响到姜首辅同镇国公长公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