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你..."
不防变生肘腋,马伏波连半点反应也未来得及做,已被扈由基一剑重创,可,奇怪的是,纵到了此刻,他的眼中仍然没有半点愤怒之色,反而,当他定定的看着扈由基的时候,他的眼晴里面,竟还有着一种很奇怪的,一种更象是"同情"和"无奈"多一点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云东宪的反应,惊见扈由基出手重创马伏波,徐人达朱问道的第一反应均是惊呼着扑近,可,云东宪却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掠过,双拳齐发,将他们生生阻下!
"五弟..."
微微的摇着头,马伏波苦笑着,道:"你又何苦..."
"对不起,二哥."
沉声的道着歉,扈由基左手轻推,将马伏波向后送去,右手的残剑也自然从马伏波的体内退出,带出了一抹鲜红至令人触目惊心的血光.
"可,我只能如此."
"你当年三度救我性命的旧事,我终于可以回报一二了..."
"五弟..."
黯然的喃喃着,马伏波的身子缓缓向后倾去,倒在地上,在他的对面,扈由基整整衣物,面无表情的半转身子,看向都已有了"了然"的表情的云东宪等三人.
"二哥重伤,已没法在稍后的战斗中发挥出任何用处,而只靠你们三人,也没可能有足够时间来‘杀人‘和‘布置‘."
"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来‘讨论‘,四哥,立刻开始,为二哥制造一个‘镜像‘吧..."
约小半个时辰后,一切已被料理的整整齐齐,最先推进到五人所在区域的黑水兵未及发讯便被擒杀殆尽,当中身形最似马伏波的一个在经过朱问道的处理之后,在外形上已与马伏波完全没有半点区别,抱着青釭,蜷着身子,静静呆在一侧.余下的尸体尽被徐人达施法聚焚,只见得一堆焦黑残尸,再辩不出具体人数.另一面,马伏波的伤口已被施救止血,口鼻上贴了两道"长生符",预备要埋到地下五尺深的地方.
长生符的作用,类似于熊蛇之属的"冬眠",在令受符者的一切生命机能均告停滞时,也令受符者对食物与空气的需求降低到近乎"无求",而对强如马伏波者来说,这等程度的"消耗"至少可以维持到一月有余而不虞有它.虽然说,在此期间他若是被人发现,将没法有任何反应的任人宰割,可是,朱问道和徐人达却都深信,以黑水兵的行事风格来看,在将五人的"首级"尽数取下后,便已该心满意足,而急需力量来监视太平道的内乱及防备其它世家甚至是项人的异动的完颜家,也没可能让数千名最为精锐的黑水兵在没有什么迹象的情况下滞留于此来挖地三尺.
将"青釭"取下,却是云东宪的主意,对于徐人达等人的不解,他坚持说此刀乃是天下神兵,这些天来未必没人注意,若到时寻而不见,未免生疑,若是因之看破"幻体"之事,不免因小失大,徐人达等虽然不舍,却也说他不过,只得同意.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青釭被自马伏波的背上取下,放到那"假马伏波"手中时,一直蹲在马伏波身侧,默默的看着那已因"长生符"的作用而渐渐昏迷的马伏波之面庞的云东宪,心中还有着一些没法告知给他们的"说话".
直到三人都相当默契的走远之后,云东宪方才轻轻握住马伏波已开始渐渐变冷的右手,开始用一种非常低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伏波,我知道你听得见,老四说了,现在你的舌头已不行了,但脑子还清楚,也听得见."
"而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你只要安心的睡着,听我说几句就好."
"你猜得对,我是故意的,故意将青釭放在那黑水兵的手里."
"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与青釭‘分离‘的机会,若不然,那凶恶和可怕的东西,或也会将‘不幸‘带给你的,就如同,当年的统帅一样..."
"虽然你没说,可我看得出,你已渐渐与青釭‘和谐‘,已渐渐能将青釭的元灵‘呼唤‘."
"但那就不对,那样就不对."
"‘杀刀青釭‘的元灵,‘奎木狼‘,那疯狂和嗜血的东西,它就不该再出现世上,那,亦是当年统帅的心愿."
"那赤红的天地,那血染的世界,不能再出现一次了,伏波..."
"所以,我要让这刀与你分离,让你没机会再与‘它‘结合,再将它的力量唤醒."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想法把那些事情告诉冲波,然后回家,去好好的过日子罢."
"...若没法让他知道,那也无所谓."
"我们都老了,伏波,别再出来了,别再走这江湖路了."
"别想为我们报仇的事,好好过好你自己的余生,那才是我们的所愿."
"安心的睡吧,伏波,我的好兄弟."
"若有来世,大家再作兄弟罢..."
当云东宪起身之后,朱问道也默默的来到了马伏波的身侧,当他蹲下,如方才一样,轻轻握住马伏波的右手时,云东宪没有任何说话,轻轻的,移动脚步,退到了一个听不见说话声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他可以和你一起"死",却不能让你"知道"这些秘密,刚刚才和马伏波交流过的云东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二哥,你辛苦了."
"我们一死了之,留下你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
"有的事,我必须告诉你,因为,我想这一次,我是没可能幸免了,再不说,就永远也没机会说了."
"这一次的事情,我其实不是临时起意,早在起程西来之前我就已下定了决心,如果真被逼到一定要用的时候,一定要给大哥或是你用,我自己,是绝不会用的."
"因为,我知道我绝对受不了.受不了再逃一次."
"这一次的路上,你们对三哥的态度都已渐渐软化,只有我,始终是坚硬如皆,拒绝有任何改变,你们都看在眼里,但也都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是难忘当年旧事,没法原谅三哥."
"可,二哥,你们难道没想过么?连你们都已渐渐能将当年旧事放下时,为何我,我却始终不能?"
"还记得么,二哥,在当年,当年,三哥和我的感情,原是最好的啊...."
"其实,他也真得没作什么,那时候,广帅他们已是肯定没救的了,三哥不那样说,也帮不到他们,反而会将咱们都卷进去,虽然老大他们不知道这事,我却很清楚."
"但,我还是不能,不能原谅他."
"因为,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你吃惊了,二哥.可我求求你,请你一定耐心的听下去,请你努力控制一下自己,让自己保持住清醒."
"我的这些说话,一定要说完,否则的话,我待会儿死也没法死的安心."
"其实,我本该谢谢三哥的,是他救了我,救了我的名声."
"若他再慢半天,那时造文密奏,诬构将军和将咱们撇清的,便不会是他,而是我."
"连奏文我都已写好了,只是那天我身子不适,所以误了一天.结果就被三哥抢了先."
"现在,你明白了么?二哥?"
"本该是我,被轻蔑,唾弃,痛恨,诅咒的,本该是我,是我啊..."
"在那一天,我很庆幸,很开心,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没有付出我以为会付出的代价."
"在你们聚在一起痛骂三哥时,我也和你们一起骂,虽然,我曾犹豫过,要否将真相说出,可,只犹豫了短短一刻,我便决定,保守我的秘密."
"我以为我很聪明."
"直到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
"我已将代价付出:从那之后,我再没法放松和开心的笑,再没法坦然和舒适的睡.再没法欣赏清风明月之淡美,再没法享受醇酒蟹螯之厚味."
"每次你们怒叱三哥和追怀二帅时,我都会战抖,我会疑你们已知道我的秘密."
"所以,我是最早索然离群的,那原因,你现在便该明白,并不是我当日所称的悲伤,而是恐惧,对你们的恐惧."
"离开之后,我较为好过一点,可,我还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在开始的日子里,我没法读书,因为我没法面对煌煌史笔而不大汗;我没法著文,因为我没法奢谈仁义道德而不赤面."
‘我也没法修道,因为我已没了那颗澄明道心."
"用了很久,我才学会掩饰自己,学会不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