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节(2 / 2)

太平记 孔璋 2493 字 11天前

云冲波等两人遇上他时,便正如云冲波当日初遇他时相仿,身后跟着百来名气势汹汹,明火执杖的村民,正在穷追不舍,而与上次不同的是,村民们竟动用了马匹追逐,所料未及的花胜荣跑得虽快,却终究难敌马力,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幸好巧遇云冲波,一时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将他救下.

萧闻霜本为太平道重将贪狼,这身份自是不能让花胜荣知道,云冲波只得含含胡胡,捏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喜花胜荣也是老江湖,极有眼色,并不追问,只是语言间隐隐约约,认定她必是那家大户的幼女又或侧室,被云冲波拐骗而来,却也未免令云冲波哭笑不得,大感头痛.

花胜荣看萧闻霜如出奔之妇,不大尊重,萧闻霜看花胜荣却如败走屑贼,更不顺眼,一个乃是油嘴快语,一个却是冰言冷语,正是针尖对上麦芒,端得是火星四溅,若非是碍着云冲波在中间,花胜荣怕早教萧闻霜捆作一团,丢回那村子中去,只苦了一个云冲波,左支右拙,抵死维持,疲累之余,心中不免常常想道:"他妈的,一个据说是我的下人,一个合该当我是恩人,为何却是我费尽力气去讨好她们两个哪?"却也有一般堪喜事,萧闻霜本来似是在面具下过惯了日子,自现出面目以来,总是冷冷的极少语言,虽对云冲波极是尊重,却总是不识如何说笑,终日冷冷的,半点寒暄也无,云冲波早已受够,现下被花胜荣一搅,萧闻霜的说话倒是较往日多了许多,偶尔一嗔一怒,也渐渐有了小女儿情态.

此后一路无话,三人吵吵闹闹,转眼已是半月有余,一路上却未如萧闻霜所料,竟是防范颇严,原来黑水大军被南撤对付太平道之后,北方项人便未放过这一机会,虽值寒冬,仍是悍然南侵,令整个金州的北方边界都陷入"不安"当中,在这种背景之下,对空身行人的盘查自然布置更紧,萧闻霜不防会有此等事情,并未备好一应作伪用具,几乎被当作间者揭破,幸好有个经验老到的花胜荣在,几度突遇搜检,都被他一番胡说八道加上手底红包设法应付过去,虽有惊,却无险,几番下来,花胜荣自觉面上有光,萧闻霜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这一日已是腊月初二,三人终于通过最后一个夏人哨守,进入项人所控地界,均长长出了一口气.

花胜荣虽然走南闯北,却还真是第一次踏足项人地方,云冲波更不必说,两人直如路盲一般,却喜萧闻霜虽也未来过此地,当年却曾浏览过此地资料,依稀有记,便道:"自此地向西北二十里便是洗兵河,顺河而上不远,该有一座小城,是大路交通之所,咱们到那里投宿一夜,买几匹马,沿路向东走,大约有二十天左右的路程,便是阴山,过了阴山,就是秦州地界了."

云冲波微微一惊,道:"你说甚么?是‘尽洗甲兵长不用‘的洗兵河?"见萧闻霜点头,便喜道:"我可听说久啦,今天能有机会一游,趁着天时尚早,可不能错过了."说着已是兴冲冲的走在前头,萧闻霜愣了一下,并不说话,默默跟在后面,脸上却多了些佩服之色.只空泛了一个花胜荣,满面愕然,跟着后面,口中嘀嘀咕咕的道:"什么‘西冰河‘‘东冰河‘的,你两个小娃儿说些什么哪?"

云冲波与他相处多日,早知他虽然博闻广见,却只是与各地风土人情等等多知,与文史上的功夫却委实稀松,本来若是平日,他必要趁机取笑花胜荣两句,但现下他终于得自金州网罗当中脱出,心下大爽,便不肯如此,只扯着他笑道:"你不是自夸见识多么?怎地连这都不知道?"一边已是为他将这洗兵河的来历说了.

原来这洗兵河原本只是寻常塞上野河,素无名称,今之名乃是一千三百年前,凤祥朱家治世期间,帝武彻起兵开边,北攻至此,有属者进长排以览,中有"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之语,又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帝武彻熟视良久,忽地喟然长叹,语众将曰:"若论土地物产,吾夏十倍项人,若论子女玉帛,吾夏百倍项人;吾今攻掠不休,其非先人所谓‘癖‘乎?"于是即日罢兵南返,当时大军久出,又无速胜之望,将士早已思乡,消息一出,举军皆欢,更有人进言,在河畔勒碑为纪,便取洗兵为名,此河遂有名称,亦是大夏史上一大美谈.

云东宪虽以军功而名,却深好儒说,最恶争战,自幼只是教云冲波些"故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这洗兵河旧事正合他胃口,与云冲波说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云冲波早已是跃跃于心,今日忽地听说竟已近在眼前,那有不欢呼而前的道理?不一时,已赶到洗兵河畔,却是大失所望.

那洗兵河名头虽大,规模却着实可怜,不过几丈来宽,又值寒冬,虽是近日天色尚暧,并未结冰,却也只有一丈来宽的水面,直是一跃可过.也浅得能,虽还一眼看不见底,却大半也只是因为河水浑浊的缘故.云冲波原本一门的心思,要在河畔追思旧日万马饮之,大军渡之的盛况,现下却只见得一幅破败颓象,兴致立时减了大半,复问萧闻霜石碑所在,想要抚吊一二时,却更是为之气结.

原来,这洗贪河全长不下数百里,绵绵延延,由项入夏.此地据洗贪河源已然不远,是故河水不阔,至于当日帝武彻勒碑之处,却尚在今日金州境内,去此怕不还有百多里路,况已年久失修,便是见着,也只能扼腕,难以追想了.

云冲波一腔兴致,至此几无点存,自悻悻了一会,忽地正色向萧闻霜道:"说来说去,只是你不好,早知是这等模样,便不该让我知道这便是洗兵河,岂不也免得我失望?"

他生性活泼,最爱玩闹,这句话原本也只是戏谑,并未当真,偏生萧闻霜却是个从不识"说笑"为何物的人,愣了一下,竟当真肃容敛身道:"公子责怪得是,闻霜知错了."顿时将云冲波噎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只是道:"你,你..."实不知怎生说好,心下只是道:"这,这未免也太当真了罢?他们太平道的人难道平时都不说笑话的么?"想了又想,实是不知解释才好,只是连连苦笑道:"这,这算什么..."萧闻霜却道是云冲波不满,更是认真,低声道:"公子处置得是,但现下多事之际,闻霜不敢轻伤已身,还请公子见谅,将此番责罚寄下,待到他日并处."

这番说话一出,花胜荣双眼顿时睁得如铜铃般,口也如云冲波般张得大大的,却觉得此时气氛非比平常,不敢出声说笑.

云冲波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虽然不算是怎生好口才,却也称得上是张利口,最擅说笑,偏生遇上萧闻霜这等似是全无"幽默感"的女子,实是半点用武之地也无,吃吃了一会,额上早挣出汗来,只恐萧闻霜言出如山,回头当真有什么自伤之事,心道:"我若要开口劝她,她遮莫要觉我还是不悦,我若要硬喝令她不得如此,虽然她多半会听,可日后和她却更不好相处,他妈的,怎么办哪?!"

萧闻霜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又不说话,自料他仍未息怒,心道:"那便没法子了,左右此地已不是完颜家地头,便带点伤想也无碍."

她自幼得张南巾亲自调教,对太平道极是忠诚,又深知"不死者"之重要性及其地位,又自觉乃受张南巾"托孤"之任,更是小心翼翼,处处以下人自居,断不肯教云冲波有半点"损伤"甚或是"不悦",此刻见他显是"怒意难息",当下再不犹豫,朗声道:"公子在上,闻霜无礼之举,请准闻霜自惩!"说着早将花胜荣腰间弯刀夹手夺过,竟没半点犹豫,便重重砍在自己左手小臂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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