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帝迟疑一下:“何方官员,竟然当官不理民词,白拿国家的俸禄,就该将其收监拘审。”
“万岁,他可是您的亲娘舅。”
“怎么,秦州的李洪?”孝文帝为其开脱道,“他一定别有隐情,不然怎会不受理冤案呢。”
“万岁,因为案犯他是皇上的叔爷,也就是阳平王的叔父。”江瞻告知,“此人外号二善人,实则是抢男霸女无恶不作。”
“看来,此案牵涉到朕的多位亲属,朕还当回避才是。”孝文帝传口谕,“江大人,朕有旨意给你,就由你审理此案。”
江瞻领旨后,发出了到案文书。十数天后,二善人来到了平城,他立即进了阳平王府。阳平王看到叔父大喜过望,以为是他的好事到了:“叔父,你一定是给本王送来了胡桃,本王会有重谢。”
“王侄啊,你就别做美梦了。”二善人叹着气说,“叔叔我被胡四那厮给告下了,这是来平城应案的。”
“怎回事,为何要到这里应案?”
“胡四在秦州告不下我,就连同秦州刺史一同状告到平城,那江瞻限我半月之内必须到案。”
“这平城和秦州,它是隔州越衙呢。”
“咳,江瞻是领了圣旨。”二善人说出了此行目的,“王侄,你是当今皇叔,响当当的阳平王,要抓紧给叔叔活动活动,让那江瞻有个关照。”
“使不得,使不得。”阳平王连连摇头,“这个江瞻他是六亲不认,前不久也是胡四的案子,还口口声声照顾我,罚了我整整二万两白银,罚得我到现在还心疼肉疼呢。”
“如此说,叔叔这个案子是指望不上你了。”
“王叔,小侄非不为也,是无能为力也。”
“好吧,那老朽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一个主意,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公堂之上,二善人明白人证物证俱在,一改往昔咬死不认账的习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抢过胡桃的过程。但他话锋一转:“江大人,我这敲诈抢人逼婚的罪全认,可那李洪他索贿受贿又当如何定罪。总不能因为他是国舅,便网开一面吧。”
“李洪的罪自然会问,国家怎能容忍刚刚实行了班禄制,便有贪官为非作歹呢。”江瞻说得真切,“他的罪他领,你的罪你领。”
“那本王可要看你们如何给他定罪了。”二善人冷笑一声,“如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我就不服。”
“你不用叫板,想来皇上自有公断。”
“江大人,老朽记得实行班禄制时曾有律条,此后凡受贿者得絹一匹以上者即处以死刑。李洪索贿一个翡翠的护身佛,就是犯下死罪。如果李洪不死,也休想给我问罪。”二善人之所以甘于叫板,是他认定李洪绝不会定下死罪。
其实,江瞻对李洪如何定罪心中也没底,因为李洪毕竟是皇上的亲娘舅:“你不用叫嚣,我朝的法度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万岁御批之后,自有分晓。”
江瞻把李洪的案情报给了孝文帝,他还特意把二善人死咬李洪的情况言说一番:“万岁,这倒是个难题了。”
孝文帝面前,还有几十份各地查出,班禄制实施后,地方官员贪贿的案例。要不要依法办事,当初在制定律条时,自己用意反贪明显是法律过重了,若依法李洪便是死罪。可是如果轻判,就要给人以口实。特别是像阳平王和二善人这样与朝廷为敌的人,在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生母被逼赐死,只有这么一个舅父,按说应该让母亲在地下的灵魂得到慰藉。可是,这个口一开,这贪贿之风还能刹得住吗!思前想后,他大笔一挥,狠狠心批了个斩字。
二善人失算了,李洪被斩,他也被打了四十大板,还要服三年苦役。临走服刑之前,阳平王前来给他送行,他拉着阳平王的手,哽咽着说王侄,叔叔我就是让江瞻给害的,要不然我堂堂皇上叔爷,怎能受此刑罚。你身在王位,一定要给我报仇。”
“王叔放心,我与江瞻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要有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他。”阳平王说时咬牙切齿,“他戏弄我把我当猴耍,还熊去我二万两白银。”
“王侄,不要等机会,要创造机会,等是等不来的。”
阳平王似有所悟:“创造机会,我明白了。”
朝中的事近来格外多,年轻的孝文帝有十数天也顾不上儿女之情了。他一直独宿独眠在御书房,忙着处理政务。皇后可就不满了,她以为孝文帝又住在了李夫人处,一问姐姐冯润,果然也没在她那里。她忍不住难耐的寂寞,来到了冯太后面前诉苦:“姑妈,皇上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接连十多天也不到我宫中,又让李夫人那个狐狸精给缠上了。”
“你呀,过于多疑了。”冯太后自有她的判断,“据哀家所知,近来朝政繁忙,皇上他顾不上和你们卿卿我我。”
“不,我就不信皇上他独宿独眠。”皇后跟冯太后顶嘴,“皇上是借口朝中事多,而冷落我们姐妹。”
冯I:在一旁加盐:“太皇太后,奴才看见在大白天,皇上时常溜到李夫人宫里,一待就是半天。这倒好,把应该晚上办的事,全放在白天办了。还说什么夜里独宿了,真会玩花样。”
冯太后不由得也半信半疑皇上年岁不大,还不至于奸猾到那般地步,你们不要太多心。”
“姑母,皇上的坏行为,就是你给惯出来的。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要是冉惯下去就晚了。”冯清用眼角余光在房中逡巡,没看到她想要的东西。
冯仁看看冯太后有意欲言又止的样子:“太皇太后,奴才还听到了一段顺子同李夫人房中宫女的对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不该说,你不也都说了吗?”
“这些话呢,都和太后、皇后有关联,那奴才就让太后和皇后听听。”冯仁又故意停下来,“耳不听心不烦,不说也罢。”
“你看你这个奴才,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冯清被他吊胃口,吊得很是心烦了。
“奴才这就全说,不过听了可别动怒。”冯仁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那天奴才在假山后面,无意间看到顺子和李夫人宫女交谈。宫女埋怨顺子,皇上半月没来李夫人这里,你也不提个醒,让万岁别冷落李夫人。顺子答道,你呀只看表面,皇上和李夫人已有约定,这都是做样子给太皇太后和皇后看的。皇上怕太皇太后废他,假意同皇后和好,其实都是假的。单等太皇太后百年之后,皇上就废了冯氏姐妹,改立李夫人为后。”
“啊!”冯清是大吃一惊,“姑妈,你都听见了,这还了得,皇上的狼子野心绝不能让他得逞。”
“这些背人的话,怎么偏偏是你能够听得到。”冯太后将信将疑,“这该不会是你编造的。”
“天地良心,太皇太后,像这种话奴才怎么敢编造呢。”冯仁显得十分委屈,“千真万确,不敢有假。”
“我,我。”冯清用手掐住头,“姑妈,我有点恶心,可能是听了冯仁的话受了冲激,我要到后屋躺一会儿稳定一下。”
“看你这点出息。”冯太后瞥她一眼,“就这几句话至于吗,不还有姑妈给你做主吗!”
“正如姑妈所说,您也不能跟我一辈子’凡事还得靠自己。”冯清说着移步去了冯太后的卧室。
冯太后说是说,但她还是对冯仁的话人耳了:“冯仁,你今后对后宫的情况要多留意,小心没大错,大意失荆州。”
“奴才记下了。”冯仁暗暗为自己的话起到作用而高兴。冯清到了卧室,立刻两只眼睛紧紧转个不住。撒摸一圈,目光落在了床头的红漆匣子上。她拉开抽屉,见到一个小瓶,稍一思索便把它藏了起来,随即倒在了床上。冯太后恰好走进来。冯清急忙起身:“姑妈,您坐。”
“躺你的,不要跟我多礼。”
“算了,我干脆回自己的宫室吧。在这还要耽误姑妈的休息。”冯清整整衣裙走了。”
冯太后便有些生疑:“这个孩子,她声称自己头疼,怎么这说走又走了,有点反常。”
冯清回到宫院,宫女正为她炖好了一钵鸡汤,见到皇后忙说:“娘娘,鸡汤刚好炖得可口,您快趁热喝了吧,也好暖暖身子。”冯清眼珠一转:“你去找个汤匙来。”
“遵命。”宫女转身出去。
冯清急切地取出鹤顶红的小瓶,将药倒人足足半瓶。刚收好瓶子,宫女进来了。她接过汤匙,在里面搅了几下,鸡汤的香气弥漫开来,不由说道:“真的好香,本宫不能只图自己享用,拿个暖盂来,给李夫人送去一半,让她也尝尝这喷喷香的鸡汤。”
“遵命。”宫女手捧鸡汤快步而去。到了李夫人宫院,递上滚热的鸡汤李娘娘,奴婢给皇后炖了一只鸡,这汤好香。皇后说她不能自己享用,让奴婢给娘娘送一半来。”
“多谢皇后娘娘。”李夫人让宫女接过来,取过一包干果,“把这核桃回赠皇后娘娘。”
皇后的宫女走了,李夫人看着鸡汤袭着热气,举匙舀了一勺,正要送到唇边,当值的太监唱道:“万岁爷驾到,娘娘出迎啊。”李夫人赶紧放下汤匙,把孝文帝接进内殿。孝文帝微笑着问:“爱妃,适才在做何事?”
“万岁,刚刚皇后送来鸡汤,热气腾腾的,妾妃正想尝尝,恰巧万岁到了。”李夫人用手一指,“看,就是这盂。”
“噢,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皇后也给你送鸡汤了。”孝文帝颇感兴趣,“她若主动和好,自是求之不得。来,让朕先尝尝。”“万岁,且慢。”顺子在一旁提醒,“皇后突然示好,这事有些蹊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入口的吃食,还是先让猫狗之类的小动物,试试再说吧。”
孝文帝一听觉得有理,吩咐宫女:“把宫里养的花猫抱来。”
宫女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很不情愿地找来那只猫:“人家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说,送一半给李娘娘,那一半还自己喝呢。要是有毒,她自己还能活吗?”
给花猫用鸡汤拌了一碟米饭,花猫吃得很香,不一会儿便碟干盏净,它舔着碟子意犹未尽。宫女问:“看它吃得多香,再给喂说话间,花猫折腾地打起滚来,而且是哀叫不停。没多久,两腿一蹬,口鼻流血趴地死了。
孝文帝说好险,差一点要了朕的性命。”
李夫人更是后怕:“要不是万岁恰好来到,臣妾早成屈死的冤魂。”
孝文帝万分气恼:“这还了得,竟然干出投毒这种卑鄙的勾当。顺子,去请太皇太后来。”
“奴才遵旨。”
冯太后在寝殿越想越不对头,她忽地打开屉子一看,鹤顶红不见了。急得她顾不得传轿,自己飞步就走。一口气到了冯清的寝殿皇后,快把药瓶给我。”
“姑妈,给。”冯清将药瓶递过去。
冯太后紧紧握在手中你没乱动吧?”
“姑妈,我,已经在给李夫人的鸡汤中,放人了这小瓶中的一半药粉。”冯清有些胆怯地说。
“你,你简直是胡闹。”冯太后对身边的宫女大发其火,“快,把鸡汤给哀家追回来。”
“遵懿旨。”宫女要走。
顺子应声走进来:“哟,太皇太后敢情在这呢。皇上在李夫人的环翠宫,叫奴才来请太皇太后过去。”
“顺子,你告诉哀家,皇上和李娘娘是否喝了鸡汤?”
“好悬,只差一步啊。”顺子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太皇太后过去一看便知分晓。”
“谢天谢地!”冯太后以手加额。
顺子看到了殿中的鸡汤,以讽刺的口吻:“敢情这还有鸡汤呢,皇后娘娘大概不喝吧!”
“喝就喝,不就是一死嘛!”冯清抢前一步,端起了鸡汤。
冯太后手疾眼快,上前一巴掌给打翻:“皇后,你好糊涂啊,年纪轻轻,怎么能死呢!”
“我,我,”冯清想起皇上和李夫人全安然无恙,越发无地自容,“姑妈,我还有何脸面活于人世!”
“你且不要乱动,等哀家去去就来。”冯太后厉声吩咐宫女,“你们要把她看好,不许再做傻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都别想活命!”
冯太后来到环翠宫,但见死猫还在地上躺着,头部是一摊鲜血。孝文帝和李夫人跪倒接驾,冯太后客气地以手相搀:“都平身吧。”
“皇祖母,事情您已经都知道了。阴差阳错,使孙儿和李夫人幸免于难,皇后所为已无天理,请皇祖母做主。”
“是啊,哀家也很生气,皇后失德,已不配母仪天下,甚至不配做一个妻子,把她废黜。”
孝文帝一听仅仅废黜便有些不喜:“皇祖母,这是弑君大罪,非同小可,只怕群臣不服。”
“哪个群臣,只怕是皇上你吧。”冯太后面带怒色,“哪个大臣不服,让他来找哀家辩理。”
孝文帝明内他还不是冯太后的对手,噤口哑声了。
“皇上,怎么不说话了?”冯太后还是没有好脸子。
“但凭皇祖母做主。”孝文帝头也没抬。
“如此说来,皇祖母我就做主了。”冯太后侃侃说道,“皇后不过是因与李夫人争宠,而一时气愤不过对李夫人下毒。其意不在皇上,既无弑君之心,亦无弑君之果’便无弑君之罪。然身为后宫国母,竟然对嫔妃投毒,已失皇后风范,着将其皇后废去,贬为庶民。着其到尼寺出家,诵经拜佛醒悟其身。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着将昭仪冯润立为皇后。李夫人虽侥幸未中毒,也属受害之身。为安抚其心,着加封为贵人。此旨即日实行,并诏告天下。”孝文帝和李夫人双双叩拜:“谢太皇太后秉公而断、擢拔之恩!”
冯清听说姑妈的懿旨要她出家,登时就翻脸了:“我不去,剔成秃子,我生不如死,把那毒药给我吧!”
“你个小狗才,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如今给你保住命,已是万分幸事。而出家难道就不能还俗?如今皇后是你姐姐,也没到外人手里。”
冯清这一听复又破涕为笑:“原来姑妈还有步呢,怪我愚笨。”“侄女,记住,来日方长,谁让你是哀家的侄女呢!”冯太后爱抚地摸起冯清的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