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德旺媳妇酸酸地插话道：“不光是这一万两银子，就是公公所说大伯这些年从沈姨娘手里捞的，还有大嫂藏匿的首饰头面，也须计算进来。”

当那青衫少年渐渐远去，却有清风吹送着余音，穿过楼阁，穿过花园，穿进正堂，穿进众人耳中：

几个妯娌都怕吃亏，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时而揭发阴私，时而有情有义，时而立意新颖，时而顾全大局，竟是热闹非凡。

汤德宏听见弟弟的话，急忙说道：“各位世伯，这银钱是沈芸娘自愿予我，又非汤家强要来的。即使要拿出来，也当按方世伯刚才所言，那沈芸娘当初与父亲约定，是死后都归入汤家再平分的，哪有全给的道理。”

说完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走下正堂台阶，接过汤家管事递来的长条形包袱，迎着细雨踏着积水向外院走去，突然天空一道闪电，随后雷声滚滚，雨水突然停了。沈重抬头望向长空，只见满天乌云散去，碧蓝的天空上红云朵朵，太阳刚从云后挤出一角，光芒便乍泄开来洒向人间，让人不由地神清气爽。心怀激荡的沈重，一边漫步徐行，一边高声吟唱。

李老点点头，对汤德宏兄弟说道：“你舅舅的话可听清楚了，你们兄弟是何想法？”

汤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汤博辰却是笑盈盈地如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地瞧着，不时还对三位儿媳的伶牙俐齿、应变出彩点头称赞。就是沈重心里也是佩服之极，想着她们比后世那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高铁领导的讲话水平强上百倍。

瞧着汤夫人掩面不语，便从汤靖雪手中接过包袱系在身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汤老爷子，又对着四老躬身一礼，便向外走去。

汤老夫人听说要将万两银钱都给沈重，心中一疼忙接口道：“这芸娘即入了汤家的门，就是汤家的人，她的银钱自也是汤家的公产，须他们兄弟几人均分，怎可全给了重哥一人。”

沈重止步，想了想，长笑道：“无情应悔太糊涂，情到尽处难重复。”

汤博辰这一日的心情激荡，已是劳乏地再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用手爱惜地摩擦佛经，老泪横流，知道眼前这个让自己挂心了十四年的孩子，就要离开自己，再不能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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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老爷子说不出话，着急地指着方老，吃力的说：“温、温家…………”

胡俊庭听见妹子又因贪婪犯糊涂，便怒喝道：“糊涂，按本县风俗，陪嫁乃是私产，只可传之血脉子孙，哪有入公的道理。按你所说，我们胡家给你的嫁妆可是入了汤家的公产？”

沈重用手指着汤家上下，含泪昂首问道：“晚辈要的第二个公断，就是我娘可是勾搭野男人的狐媚子，在汤家可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瞧见母亲不敢再说，汤德旺上前施礼说道：“舅舅的话原没有错，可母亲也未说错，那沈芸娘乃是妾室，怎能与当家主母并论。”

方老亦是起身叹道：“汤老所言甚是，老夫至今仍记得一十四年前，在浦阳江上投水未死的沈娘子。汤老和老夫百般劝慰却是难消她的死志，气得骂她孤傲偏激，只会求死解脱，也不过是遇事就寻死觅活的寻常女子罢了。吾还记得芸娘却不生气，站在船头的月光下，轻声吟唱‘多情总为无情苦，无情应悔太糊涂。你若无情我便休，情到尽处难重复。’。芸娘唱罢说道，即是信他爱他许了他，便是不悔，只是宁可想着他有苦衷，用命带着他誓言不改的美丽离去，让他日后牢牢记着自己，也不愿忍受苟活于世，恨他怨他恼他失信毁诺的丑陋。当时芸娘哀婉忧伤的泪眼却是浅笑轻盈，言有所憾心却无悔的神情，至今仍是历历在目。至于之后慈母心肠，一散万金的豪气，竟是人所难及第一等的奇女子。你即是沈娘子的儿子，便当永远爱她敬她，切不可妄自菲薄。”

说罢随手从怀中掏出本佛经，接着道：“倒是听说老人家近年来看不开学人信佛，今儿一早便去了趟菩提寺，用定业大和尚欠我的茶钱换了他手抄的《往生咒》，您要是喜欢，就当我的孝心了。”说完恭敬地双手奉给了汤老爷子。

方老说道：“就依老胡的意思，不过那万两银票可是老夫做的见证，不得厮混过去。”

汤夫人正后悔不听兄长拦阻，想着自己终是妇道人家，见识有限。若真如兄长所说，不过是折损些银钱，这银钱还是从芸娘体己出的，哪儿至于现在，把汤家上下的脸面都折了进去。

骆老气得拍着桌子大声骂道：“肤浅聒噪，一群不成体统的东西，还不住嘴！”见她们终于停了下来，便气哼哼地冲着沈重说道：“今日所争之事都与你有关，沈小哥又是什么想法。”

云墨舒卷，暗寂无边，四下回声。

汤德寿媳妇赞道：“二嫂这话有理，就是大伯两口子这几年在杭州、南京弄铺子的利钱也当弄个清楚明白。再说几位世伯没来之前，重哥自己当众说了，除了他娘坟地的地契，其它一概不要，总不好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