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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忙碌的沈重终于走出悲情,有了生活的寄托,因为沈家山园林工程终是到了尾声。可是同时,小芝也小心翼翼地给他带来了汤爷爷去世的消息。
看得这女子欲罢不能,见了沈重的面,便毫不讲理地逼着他引导着看完了全山景色,更是难以自拔。只见一处处景观皆和附近环境融为一体,匠心独运,细细雕琢,将人文嵌入自然之中,不见分毫突兀。那山间小径、石中清泉、湖边小屋、水中茶舍、瀑布飞桥、落雨庭廊、假山棋亭、溪流花园、鱼池茅屋、水榭亭廊、包括自己现在身处的五子连心竹楼,都一一让她流连忘返。
那女子惬意地四处观望,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美景,美目间不时流露出欣赏和赞叹。来的时候便在船上远观了这一大片山水,当时就吃惊设计者的才气,竟是在保留了江南山水自然柔美的基础上,又鬼斧神工地大开大合,借着几十处处大片的竹林、榧树林、奇花异草丛、竹木结构建筑群和大小奇形怪状的假山群,将原本平缓的山丘变得层层叠叠、气象万千、深不可探。
沈重接着说道:“我母亲真情一片,至死不悔,她曾经说过,即是信他爱他许了他,便是不悔,只是宁可想着他有苦衷,用命带着他誓言不改的美丽离去,让他日后牢牢记着自己,也不愿忍受苟活于世,恨他怨他恼他失信毁诺的丑陋。我娘临终前,留给我一封信,却不许我看,我想定是给他的。前辈回去请捎给他,并告诉他,我娘守住了誓言,他当年的誓言还在么。至于我,温家的门第太高,家风太正,就不厚着脸皮去丢人现眼了。”
沈重满脸悲切,和胡大柱小心地抬下花圈,摆放在汤府门口一旁的空地上,巨大的花圈在白黑厚重的背景下,发散着七色生机勃勃的鲜花,显得既庄严又美丽,十分醒目。
在那一天夜里,有文化的沈重被没有文化的刘老头儿算计了,而且用得是阳谋,刘大师还光明正大地告诉沈重,给你三个美女,这一生别想逃离良乡村的牵绊,沈重被算计得死死的,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汤家几个妯娌也是高声叫骂,喊着下人撵人。沈重也不争辩,起身便向外走去,眉目间没有半点怒气。
沈重起身团团施礼谢过众人,便和大柱默默地离开了。
走到汤家门外,从等候一旁的大柱手里,取了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在远离汤家大门范围的地方,朝着灵柩方向跪下点燃香烛,当着往来的亲友和路人,哭了个昏天黑地,几度晕厥,看得众人戚戚然皆点头交口称赞,骂汤家子孙不知礼,黑了沈小哥的银钱还撵人不许祭拜,实在是无耻之家,败了汤老的声名。
你若无情我便休,
顿了顿,温子怡又接着劝道:“温家世代书香门第,你祖父掌着南方士林的文坛,你父亲去南京读书,却不合遇到了你母亲。当时你父亲早已定下婚约,就要娶进门,却不好好读书,反而引着你母亲回家,这才气坏了老人家,将怒火发到你母亲身上。虽说对你们母子不太公道,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再说,你总是温家的血脉,也是读书的,岂有怨恨长辈的道理。听姑姑的话,好好和我回去,有了温家的身份,好好读书争取一跃龙门,总能给你娘挣个身份,免得孤寂埋在这青山顶上。就是你,倘若日后做个名臣良相,也不枉了你母亲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年,不枉了你在汤家受了十四年的委屈。”
沈重也不和门口的汤家管事打招呼,肃然向里走去。旁边站着的汤家下人,看见沈重进来也都不知所措,拦也不是迎也不是。
沈重听了起身,对着温子怡一躬到底,然后坐下淡淡说道:“长辈既然关爱垂问,晚辈当真心作答。站在温家的立场,晚辈将心比心,理解温家的做法。书香世家的子弟,又有了门当户对的婚约,却勾了身份低贱的名妓进门欲聘为妻室,难怪温太夫人伤心愤怒。太夫人为维护家门声誉,维护爱子前程,就算是狠心决绝,无非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无可厚非。他是温家长子,自不能一时糊涂坏了温家的名声,毁了自己的前程。因此洗心革面,又有母命难为,将我母亲赶了出去,实是无可奈何。晚辈常思,倘若换个立场,抛开自身恩怨情仇,世间并无不可解的心结。对汤家如此,对温家亦是如此。温家对我有生恩,你们又原不知道这世上有我,没什么委屈抱怨的。因此晚辈不恨。”
打击,而且是一重重打击,将云淡风轻的沈重变成一个悲情落泪的小男人,跌跌撞撞地离去。
这事儿让汤家舅爷胡俊庭知道了,跑过来将汤家三兄弟好一顿臭骂,命他们每日等在门口,见到沈重务必当众道歉。谁知沈重头七满了就不再来了,恨得汤家背地里打着写着沈重名字的小人鞋,而且日后成了每年的惯例。
沈重悲愤欲绝得指着小翠儿,责问她昨日不是许了,翠儿红着脸吃吃笑道那是瞧着沈重伤心才心软的。说完不理沈重不停大叫自己比昨夜还伤心的抗议,将他关在了门外。
汤家的名声本来就坏了,往来致意的本县父老,多是看在汤老爷子的面子才来的。自沈重每天来这么一出后,每当汤家子弟出来殷勤地送客,客人都是在沈重送的花圈前,赞扬汤老的仁心和沈重的人品,对汤家子弟一副鄙夷爱答不理的样子,生怕粘上坏了名声。
“这园林是你设计的,可见你的才气,不愧是我温家的血脉。当年我母亲,你的祖母原不知道有你,才狠心拆散了你父亲母亲,让你流落在外十四年。如今你母亲也去了,你可还记恨温家。”那女子柔声对沈重问道。
直起身来,伸手向一旁管事示意索要敬香,汤家管事踌躇着不知给是不给,汤德旺却起身走过来指着沈重骂道:“谁需要你这个低贱种子拜祭,汤家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而顺着山势而下的流水,在山林乱石和绿草间若隐若现,然后以湖水、瀑布、人工雨的状态涌现出来,一扫山高林深的幽远,增添了无限的活力,让整个青山绿水立时活了起来。整个景区竟似天然地将南方的水木安在了北方的深山之中,北地的雄奇和江南的柔美合二为一,美不胜收。
沈家山园林工程进入了小装修的扫尾阶段,每日除了七八个手艺娴熟的,良乡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走入摆放灵柩的大堂,便瞧见棺椁左面一溜跪着汤家子孙,右面跪着汤家女眷,在汤家的怒视中恭敬地走到灵前跪下,大礼参拜磕了四个标准无比的响头。
温子怡听了,也是无言以对,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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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灰溜溜地躲出食堂,贼兮兮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对着一个树洞悲愤地小声呐喊,我没干,我啥都没干,我是无辜的。还没等他发泄完怨气,就被寻来的刘爷爷一顿训斥,打发他去东白山查验石料去了。
回头看着沈重,在红泥小炉上用竹炭银壶煮开泉水,从竹茶盒里挑出一撮嫩茶,放入红砂壶中,倒入开水后又浇在倒置的竹木杯上,再续上开水盖上盖子等了一会儿,才将微微青绿的茶水倒在竹杯中,用竹木夹送到自己身前,整个过程唯美随意,竟是不带一丝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