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是一个让沈重刻骨铭心的夜晚,他将终生难忘。
温子怡看着沈重决绝地离开,却无言挽留,沉默了半晌,方无奈地苦笑着拿起书信打开看着,见一页白纸上,泪点斑斑,字迹清秀,只有四句诗词:
那一天夜里,空守着三位心甘情愿、任君采摘态度的江南小美女,沈重做了一回禽兽不如,不是他品行高洁,不是他下不去手,而是被大雨浇得受了些寒,被三位美女一阵手忙脚乱地灌下一碗滚热的姜汤,悲愤得睡到天明。
沈重郑重地答道:“回长辈的话,不恨!却有怨。”
第二天一早,无视沈重幽怨的眼神,三女把他收拾妥当,就一齐把他撵了出去,和刘爷爷会和去工地上忙碌了。
五子连心的竹楼式样,中间是一个被五条悬梯连接的凉亭,沈重恭敬坐在一旁,古朴竹制茶桌边坐着一位四十许年纪,风韵犹存,大气端庄的女子。
见温子怡似要开口插话,沈重赶忙继续说道:“可是理解,并非见谅。我母亲虽是出身风尘,身份低贱,却也是不爱虚荣富贵,只重真情的奇女子。只是为了酬谢汤爷爷的救命维护之恩,便能将万两银钱奉上,明知汤家难容我,仍是一诺千金,不改誓言。这样的女子,连王孙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贪念温家的门第富贵。若不是信了他的真情,信了他的诺言,怎么会洗尽铅华和他定下白首之约。他既然做不到,不敢承担责任,怎么忍心对真情一片的女子轻易许下诺言。一边明明是自己儿子哄骗了人家,却全都迁怒到无辜女人的身上,让她一个人承受苦果;一边明明是自己贪爱美色,背情毁诺,却躲在一边当回头浪子,还狠心地任由其自生自灭。寒冬腊月,新春佳节,哪怕是遣人送回金陵,哪怕是先在外安置,何至于将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女人逼得绝望,直接跳了浦阳江。若非汤爷爷,他便是在践踏了一份真情之后再要了她的命。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女人只是一个出身下贱的玩物,怎么对待都是平常,不必在意。可是于我,却是含辛茹苦生我养我、临死都牵挂着我的娘亲。因此,我怨!”
那女子端起竹杯,放在鼻下轻嗅,一缕淡淡的茶香渗入脑中,放在嘴边嘬了一小口,清香寡淡,口齿生津,一时神清气爽,烦忧两忘。
那女子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还叫长辈,告诉了你,我是你父亲的姐姐,你叫我子怡姑姑或大姑姑都行。”
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发誓绝不枉担了虚名的沈重,在享受了温存小意的晚餐后,就被翠儿三人无情地撵出房门,让他去工棚睡觉。说是奶奶和娘早就交代了,今日又来特意嘱咐,良乡村的女人不能低三下四,没有正式仪式不能没羞没臊地顺着沈重,刘爷爷今日也特意说了,沈重没有出息前,不许胡闹耽误了他的前程。
那一天夜里,才高八斗的沈重被淳朴专情的小芝给批判了,而且是从里到外稀里哗啦地剥了个干净,将他冷心冷肠的真面目扔在雨中浇了个透,在伟大的爱情面前,容不得沈重有半点争辩,从那天起,在小芝面前他就是个罪人。
小芝摇了摇头,笑着叹道:“他还是无心的,他那是兽心坏心,就是不是人心。”
说完,从怀里取出沈芸娘留下的书信,放在温子怡桌前,施了一礼,飘然离去了。
沈重一身孝服,徒步跟着胡大柱所拉的牛车到了汤府门口。车上摆着一个后世风格、用竹木鲜花扎成的巨大花圈。花圈中间大大的黑色“悼”字,左右挂着一副白色大字挽词,上联是“一十四年前慈心救命”,下联是“百六十月中善心抚孤”,花圈下方的名牌处写着“不孝孩儿沈重”。
每当看到这一幕,沈重便幸灾乐祸地嘿嘿得意着,心里一边暗暗向汤爷爷致歉,一边不怀好意地揣测着汤家人背后如何骂着自己。
刘爷爷今日身形异常高大伟岸,居高临下咂着嘴摇头晃脑怒其不争地挑剔着沈重虚弱的样子,数落道:“小小年纪,多少大好时光,着个什么急,少年人当戒情戒色,读书上进为要,莫要辜负了良乡村父老的期望。”
一位漂亮纯情的少女,在一个有着月光的夜晚,裸露着自己清白美丽的身子,向她的情郎倾诉相思后,忧伤地离去,而这个情郎转身就祸祸了另外三位少女,这是一个阴森森的恐怖故事。
情到尽处难重复。
迎着四处鄙夷得目光,沈重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直到中午食堂就餐时碰上了小芝那刀子般的目光。
多情总为无情苦,
翠儿在门缝中看着沈重远去,心疼得想掉泪,气呼呼地拉开后面的窗子,对着偷笑的小芝骂道:“如了你的意了,你瞧瞧他可是没心,死丫头惯会做鬼。”
沈重打着哆嗦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小芝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自动将对他的评价又在心底降低了一层。昨夜的小芝失望中带着不舍,今日的小芝在决绝中带着鄙夷。
沈重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却只得躬身受教,不敢争辩。而胡木匠、王铁匠在一旁也是以老丈人的姿态,对沈重大大训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数落着他不思进取,并一改往日风格,对着沈重呼来喝去,支使着他端茶倒水,东去西来,累个半死。
无情应悔太糊涂。
谣言传播的速度自古就是惊人的,更何况是不需要保密的一村之间,才一会儿功夫,一个风流好色,一晚蹂躏糟蹋了三个纯情少女的大灰狼故事就全村皆知。
此后沈重每天都过来,在汤家门口点燃香烛,给汤爷爷行大礼拜祭后便默默离开。然后绕远回来藏在暗处,远远地瞧着汤府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