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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镐抬眼瞧去,却是杜松和辽东总兵李如柏吵了起来,便喝止了他们。见场面尴尬,不复刚才的亲热,便说道:“总是喝酒也是无趣,军中不得有女乐,你们谁有好主意,也让众将上阵前松快松快。”
吴越茶舍三层结构,从一楼至三楼呈正方形的“回”字结构一直向上越来越宽,此时一楼中央的讲书台上,端坐着本府说书名家钱美臣。吴越茶舍路掌柜瞧着时辰到了,便走上讲书台对着四方团团作揖,大声说道:“春节将近,为感谢各位近半载的捧场,今日特免费赠送沈东海新制的清茶碧螺春,一人一杯!如今时辰已到,闲话休讲,有请本府名家钱美臣先生!”
众将一齐起身施礼,同声喝到:“谨遵杨帅之命!”
小太监忙笑着回道:“干爹的吩咐,如何敢不尽心。那书却是难买,儿子全城找遍也没弄着。干爹又吩咐,不许和那些文人撕扯,儿子就亲自跑了趟诸暨,不仅买回来干爹要得,就是新出的最后一卷也得了。”
“果真是沈东海,豪气冲天!”
芳华笑道:“二姐总是变来变去,昨儿还说华筝可恨,今日又替她抱屈。我倒是听这沈东海纵论古今、华夷之分有些意思。本朝文人对太祖高皇帝颇有微言,他倒是极力推崇,论点竟是落在万民生灵,春秋大义上,不涉政事和文治,倒是有点取巧的小聪明。”
钱美臣再拍一声醒木,大喝道:“蒙元立国,覆灭南宋,杀我汉人十不存三,赤地千里。断我汉人之道,绝我汉人之名,辱我汉女之节,贬汉人为五等之低贱,定汉人之命不如畜。生灵涂炭,万民哭嚎,孰可救世,止我哀劳。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平天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此功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孰可并肩!”
吴维贤瞧着三个宝贝女儿期盼的眼神,也只好点头答应,回头吩咐长子:“乘家里的船,陪着你母亲妹妹们去一趟,散散心,老二不许胡闹,让他跟着你们。顺便拿我的名帖走一趟诸暨县,让他对温老的子孙照顾一二。”于是,厢房中姊妹三人欢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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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琳摇头道:“虽是如此,这机缘凑巧许是天机未知,刘总兵路途最远,麾下又有朝鲜之兵,怕是难堪大用。”
吴权惬意地就着砂壶抿了一口,点头笑道:“嗯,这书好,这茶叶也好,那个叫沈重的也是个有本事的。听说年纪不大,有机会倒是要见见,定比那些腐儒有趣,总是坏了皇爷的心情。对了,书买回来了么?”
吴夫人听得十分专注,听到精彩处便拍掌而赞:“这沈东海是个有才的,竟能写出这样的好书,真真是难得。嗯,这姓钱的书说得也好,比府里常讲的强上百倍,这人物故事竟是让他给说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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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铤笑道:“他们虽是无能,用来充作劳役或是固守倒是还行,我手底下的川猴子都是爬惯了山的,定能如期而至。”
吴维贤点点头,说道:“若是真如此,毕竟是恩师的子孙,倒要去信诸暨县,照顾一二才好。这沈东海是个大才,你们听听他那词,虽只有半阙,磅礴大气已是充斥天地。就是那序言,换个角度竟是一篇春秋大义、畅快淋漓八股文章。这样的人才去写小说,有些可惜了。”
被沈重插进来虚拟的南宋四路援军,也如杨镐赫图阿拉会战一般,分成北路、中路、东路、南路,而蒙古人击败南宋四路大军的步骤和四路大军的结局,竟是和未来萨尔浒的实际结果一模一样。
正暗暗算计,听到有了酒意的杜松喊道:“李小子,如何不肯和老杜再喝,可是看不起俺。若不是你爹养错了奴才,弄出个白眼狼,何苦俺偌大年岁还得跑这么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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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日也就罢了,毕竟是故事中的纸上谈兵,又是南宋时期的人物,非与本朝相干。可众人刚刚议完军务,将本次会战的方方面面论了个周详,竟是与这小说的情景暗暗相扣相合,就是主帅与四位领兵大将的性格也和实际相似仿佛,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众将见两个总兵斗起了嘴,也都凑趣,或是互相交心,或是互相挖苦,或是互相吹捧,大堂上好不热闹。
吴维贤回头问着儿子:“你说那沈东海是温家血脉,可是真的。”
“好!”
万历四十七年元月,绍兴府衙东侧,府城最大的“吴越茶舍”如往常一样爆满,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就是二楼、三楼包厢内也是丫鬟进出送着茶水小吃,定是府城大户人家的女眷也都来了。
芳婷接着说道:“那铁木真不算英雄,竟要背约灭宋,真是无信之人,那托雷倒是有兄弟情义,就是华筝可怜了。”
别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杜松却是毫不在乎,瞧着杨镐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神色,大笑道:“一个小说故事就能乱了军心不成,这世上哪有把握十全的征战,老杜在塞外奔袭鞑子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提着脑袋险中求胜。那沈东海不过是求故事好看,胡编乱造,难不成还是个神仙,能预知天机。再说如今军资粮草、四路大军都已经到位,这大战当前如何能变。”
杨镐笑道:“这是自然,老将军威名已著,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正当给子孙筹划。你且放心,本部堂自会周全。”
宁波市舶司衙门,太监吴权心满意足地听完说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旁边的小太监殷勤地递上茶水,奉承道:“瞧着干爹今儿个高兴,可是这书说得还好?”
那说书人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见众位大人面色沉重,以为自己说得好让他们听得入神,更是卖力得将蒙古人如何步步引诱、层层设伏、分而歼之的环节讲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是自杨镐以下,众将却是再也听不下去,耳中只余留了成吉思汗的那一句“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豪言不停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