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媛儿还无意中人。”刘员外内心叹道,虽然自己得到这样一个满意的答案,但他又高兴不起来了,毕竟女儿已经及笄之年,婚嫁是必然的事情。
“哎,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就长大成人了。”刘员外不禁感叹起来,但不久却话锋一转,问道:“俗话说女大当婚,你可有心仪的对象?”
“你没有哄过女孩子吗?”刘媛止住哭声呵斥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大家都说你和小姐关系非同寻常,你可曾对小姐有倾慕之感?”刘员外平静的问道,门外的刘媛脸上一阵火辣,却暗自开心起来。
“多谢员外夸奖,但我也时常惹您生气,请员外见谅。”杨湛答道。
既然不知道该走那条路,干脆随便选一条走得了。杨湛此刻忽然洒脱起来,径着一条马路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还不多谢老爷?”宋管家急忙使唤杨湛道。杨湛懂得礼数,也还算机灵,立马谢过刘员外。但那刘员外却神情自若的抱着《珠玉集》一路吟诵到庭院外。
“要是有,爹帮你去问问是哪户人家。”刘员外却不依不挠的问道。
此刻,刘员外又打量了杨湛一番,这孩子确实做事麻利,真挚善良,如果门当户对,那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刘员外不禁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你现在已经十五、六岁了,男儿自当建功立业,屈居府中做个下人,实在浪费韶华。”
杨湛屋里,刘员外正独自和他交谈。
此时,恰巧刘员外经过厨房,进来一看,却也是愣住了。他已经看出了端倪,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千金小姐竟然给一个下人做点心。而这样的福利,作为老爹的他十多年来都不曾享受。
刘员外点点头,颇为宽慰的叹了口气。
杨湛接下来在员外府的时光就好过多了,刘媛时常莫名其妙的前来找杨湛闲聊,也偶尔约他作伴出外郊游,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捉弄杨湛一会,但更多的是对杨湛那殷殷之情,全无昔日骄横气息。杨湛也觉得她的脾气变得娇柔许多,但每次前来都仿佛六月下雨一般,来去匆匆,弄得杨湛云雾缭绕。众人看在眼里,知在心里,只有尽日吟诗作赋的刘员外还不知道。这杨美好而惬意的时光持续了一年多,或许这是杨湛经历过的最富足、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原来是晏丞相的《珠玉集》。”杨湛忍不住说了出来。
“只要你听爹的话,爹就不会生气。”刘员外一脸严肃的说道。
两个孩子不敢吭声,刘员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加大嗓门重复问道。
说到此处,刘员外却怔住了,再也讲不下去。刘媛再三追问,刘员外才说:“那是罗霄山的一位马贼所为,但听说后来官府派兵剿匪,那马贼一干人等皆死于官兵之手,也算恶有恶报。”
“但是你却不老实,非要去,还要拉上外人去。”父亲此刻颇为不满的说道。
“说,为什么去那里?”刘员外质问道。
二人顿时尴尬至极,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退下。刘员外亦说不出来的神情,也悻悻离开。这几日,刘员外困步书房,开始思量起来。他当然知道女大当嫁的道理,但那杨湛毕竟是个下人,怎么配得起员外府的小姐?以后又怎么承担的起员府上的基业呢?但看得出自己的女儿是在意杨湛的,杨湛好像也对刘媛心存好感,棒打鸳鸯始终不是一个文人能做的出的,尤其是这样会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思来想去,刘员外都没有一个好办法,只好连连叹息。不过刘员外觉得这个事情总得给女儿讲个清楚,万一她并非心仪杨湛呢?或者又万一她回心转意了呢?于是在一个爽朗的午后,刘员外主动找女儿谈心,说了开来。
所有的不舍汇聚到一起,便是义无反顾的离去。因为再逗留,只怕这不舍要压垮一整个人了。
杨湛见刘媛着实可怜,便主动上前说道:“老爷,是我一时好奇,才出主意让小姐一起去看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经过父亲的询问后,刘媛心潮澎湃,激动的竟然在房里躲了起来。而上次厨房偶遇之后,杨湛也怕刘员外不开心,于是只顾老老实实的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二人便少有接触。府中不明所以的人们还以为他俩闹别扭了呢。
“杨湛,自从你来到府上,一直勤勉有加,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刘员外先是和气的说了开来。
“是的,就在你刚满三个月的时候,你的母亲就离开了…….”刘员外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起来,亡妻之念,想来久已。刘媛知道母亲英年早逝,却从未见父亲如此伤心难过过,忍不住依偎在父亲的腿上劝慰起来。
刘员外也不再愤怒刘媛告诉杨湛此事了,但看着杨湛远去的背影,刘员外只在内心暗叹:“杨湛若生的门当户对,又对媛儿心有所属,那该多好啊。”
梁婶却一旁看着杨湛,乐的合不拢嘴。
“那你总和女孩子聊过天吧?”刘媛简直要被气疯了,但话一说完,她自己便觉得脸上发烫,难为情的低下头去。
“我是堂堂男儿,怎么可以给你当马骑?”杨湛这一次拒绝了刘媛。
“絮儿姐姐?是你亲姐姐?”刘媛惊讶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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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爹爹还会责罚我吗?”刘媛这才说出了心里悬了半天的担心。
此时,刘媛也过来看望,还算她有良心,给杨湛带来了一盒糕点。
“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刘媛忽然发生问道。
杨湛打量了一番,这个宅子虽然废弃,也有些破败,但却干净无尘,显然是有人打扫的。
“可是,怎么哄呢?”杨湛问道。
只见刘媛挽起罗袖,将一大碗白嫩的面粉洒到案台,点上少许温水,便来回糅合起来。刘媛放下大小姐的身段,其实就是一个殷勤细腻的娇美少女,直直把杨湛看的如痴如醉。一会功夫,一桌散落的面粉便化成一团酥泥,就像天上的云朵。接着刘媛弄来诸味调料,一番搀和后,再将早已备好的茶末、黑芝麻、桃花蕊等等分别置入不同的小面团中,然后捏出精巧可人的形象。
刘员外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道:“刘先生是哪位高人啊?”
刘员外听到杨湛回答,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直说“有趣,有趣。”
大家每天起来只是赶路,走完山路走驿道,走完驿道再走水路,因为他们要赶在岁末回到员外府。
“刘先生是我们村的私塾先生。”杨湛答道。
“爹,为什么你那么在乎那座破旧宅子?”刘媛终于把困惑已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刘媛顿时哭了起来,若在平时,刘员外见宝贝女儿哭泣,必定百般呵护。但这一次,他却置若罔闻。
“你哭什么呢?”杨湛放下手里的柴火问道。
刘媛走后,梁婶连忙进来看杨湛。先前的一幕她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是喜在心头。
杨湛点点头,照着先前刘媛的样子拨弄起来。但一个喷嚏,却将一桌面粉吹的漫天飞扬,杨湛自然一脸花白,刘媛也头上脸上沾满粉粒。两个少年面面相觑,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经过此事,杨湛自知在员外府已经呆不下去了,不禁伤感起来。这两年在员外府,杨湛的日子是快乐而滋润的,前有宋管家梁婶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又刘媛这个千金大小姐的殷切关怀,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去的。
“那爹爹你还生我的气吗?”刘媛迟疑的问道。
杨湛的话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刘媛看了看杨湛,又看了看父亲,然后焦急的说道:“爹爹,是杨湛这小子叫我去的,是他叫我去的。”
杨湛终于在府上安顿下来。杨湛本来就是一个勤快的孩子,又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做不让宋管家丢人,所以分内分外的事情都统统拦下,做事总是任劳任怨。时间一久,大家都喜欢这个手脚麻利的孩子,包括员外府的千金小姐刘媛外。
“所以这么多年来爹爹一直照料旧宅,就像照料娘亲一样,对吗?”刘媛追问道。到这里,刘媛才明白为何父亲不允许别人踏进旧宅半步,为何今日父亲会如此雷霆大发。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一直记挂着母亲,一直等着母亲回来,当然,或许还有作为秘密的家庭悲剧被重新挖掘出来的成分。
“当年你母亲刚生下你不久,一次外出遇到歹人,从此,那歹人便屡屡前来纠缠。”说起当年的恨事,刘员外简直咬牙切齿。而旁听的刘媛也愤愤不平。
“杨湛,你还痛不痛?”刘媛看着杨湛背脊上的伤疤,怜惜着问道。这一回她是真心关心杨湛的伤势,话语眼眸毫无昔日跋扈的气息。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杨湛困惑的问道。但刘媛根本不理会他,一阵奔波后,二人来到后院一座废弃的宅子前。
刘媛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拿藤条鞭笞杨湛,杨湛抱着手里的柴火一声不吭,任由大小姐发泄怒火。他是生气的,但是自己说好不让宋管家丢人的,再多的委屈也不算什么。
刘员外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但凡下人汇报,他总是神情淡然的回答一声“嗯”之后,便无下文。杨湛跟着宋管家等人入府,宋管家亦帮忙引荐。
“员外但说无妨,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湛恳切的说道。
刘媛打开盒子,里面有四五个五颜六色的糕点,听刘媛讲,绿色的是用上好的茶末做的,粉色的则是掺入桃花花蕊,黑色的自然是使用了芝麻……杨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食,更遑论是吃了,不待刘媛讲完,便伸手要抢来吃。只是皮伤未愈,这一动,痛的他只好中途收手。
“来,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刘媛话音未落,就拖着杨湛跑。
此刻,门外的刘媛却觉得两腿僵硬,心里一阵冰凉,她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事实?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泪水早已哗哗的流淌下来。刘媛破门而入,含泪盯住杨湛。
杨湛摇摇头,依旧木人似得呆呆站着。
杨湛匆匆告别宋管家夫妇之时,竟然在二老面前跪拜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若非二老,自己可能早就饿死荒野,而这两年,二老对自己视如己出,照顾的无微不至,诚如养父母一般。二老亦伤心不已,但无可奈何,却道世途艰险。二老亦曾打算让杨湛在长沙城外租个房子做点事业,如此便可常常见面,但被杨湛善意拒绝了。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或许刘员外这句话真的启发的杨湛。
“我看这宅子阴森古怪,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杨湛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杨湛问道。
刘媛害怕的看了看杨湛,而杨湛却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仿佛是等待发落的犯人一般。
“你不说是娘亲在我刚生下来不久就离开人世了吗?”刘媛惊讶的问道。
“刘先生曾教过我,晏丞相乃一代贤臣,亦是文章大家,《珠玉集》更是娉娉袅袅,清丽脱俗。”杨湛一口气讲到。
宋管家见刘员外心情愉悦,便顺水推舟的问道:“看来这府上忙时这孩子可以做杂活,闲时还能做个陪读书童呢?”
刘员外怒不可遏,直接将两个孩子轰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摆好胭脂盒,又用一把锁牢牢的锁好大门。
刘媛打了几下,见杨湛没有反应,随即停手,自己却陶陶哭了起来。杨湛是见不得别人哭的,因为养母生前曾讲过,一个人若是哭了,必定是受委屈了。
杨湛又是摇摇头,众人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刘员外觉得自己前去劝退杨湛有些过火,或者是其他原因,便在城外杨湛必经之路等候杨湛。杨湛依然对刘员外感激之至,使得刘员外更加心有不安。
杨湛却觉得刘媛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异,料想这大小姐一定是又要出什么法子捉弄人了,便迈开脚步赶紧往前走。
杨湛顿了顿,才缓缓答道:“我父亲应征战死,母亲也病死了。”
杨湛走到门前,迟疑着是否要打开门。但刘媛却从身后串了出来,直接把门打开。里面是一个简单的卧室,茶几、凳子摆放整齐,床上被褥亦收拾的井井有条。床边的案台上还放着一面铜镜和几个精致的胭脂盒。刘媛立刻上前拿起胭脂盒,细细欣赏起来正欲打开之时,一阵愤怒的呵斥从身后传来。回身一看,正是刘媛那员外爹爹。
杨湛最恨别人小瞧自己,听刘媛这么一说,索性向宅子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刘媛面前。刘媛在身跟着杨湛,就像有人保护般的有了份安全感。此时,她竟看着杨湛的出神,因为刘媛这才用心的留意起杨湛来:只见杨湛眉清目秀,虽然稍显稚气,但面部线条已清晰分明,谈吐举止皆不似乡里下人。顿时刘媛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烫。
刘员外似乎已不那么生气了,只是冷冷的看了刘媛一眼。这一看,却又把刘媛吓倒了,她以为父亲又要责骂自己,一急便强行挤出两行泪水来。刘员外本已消完气,哪里见的宝贝女儿伤心难过,连忙抱住刘媛,叫她不哭。
这群人是长沙刘员外家的仆人,是替陈员外到临安给一位官人送寿礼的,如今办好事情后正返程望长沙走。领头的老者正是刘员外的老管家宋先生,随行的那位老妇人正是他的妻子梁巧芳,其余人等则是府中杂役。得到宋管家夫妇的收留,杨湛接下来的日子便安稳许多,杨湛的饮食起居皆有宋管家夫妇悉心照料,而梁婶也对这个孩子喜欢非常,一路嘘寒问暖有说有笑,就像对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或许这就是缘分,因为宋管家夫妇以前也有一个孩子,恰在这般年纪离开,如此,怎能不心生怜意?小小年纪却遭遇如此不幸,杨湛自然变得沉闷许多,但对于梁婶,他却总能多说几句。
“这顿打姑且先记着,以后你要是敢不听爹的话,爹爹就要打你了。”刘员外警告道。
“原来爹爹你知道啊?”刘媛顿时又一脸无辜起来。
“对了,梁婶,这里还有一个小姐送的酥花糕,你尝尝。”杨湛指着那桌上的盒子说道。
“当然可以。”刘媛爽朗的答道,然后直接带杨湛去了厨房。
“我不要感激,我要你喜欢我。”刘媛摇晃这杨湛,近乎哀求的说道。一旁的刘员外只得上前拉开刘媛。
“大小姐错爱,我真的感激不已,但是我杨湛只是一个下人,而且真的只是当大小姐是自己的亲生姐妹一般。”杨湛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会把刘媛伤害成什么样子。
刘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陷入沉思的杨湛喜怒哀乐皆流露脸上,哪里是先前那个榆木脑袋的呆小子。刘媛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藏一样,期待挖掘出杨湛心里的秘密。
“爹爹不会真的连我几岁都不记得了吧?”刘媛却一旁撒娇道。
杨湛顿时心中一热,心里喃喃念道:“看来刘员外也是有度量的人。”
刘媛却满心欢喜,因为父亲这么一问,肯定是知道自己和杨湛的关系,平日杨湛一直得到爹爹赏识,说不定爹爹会为他们主持婚事呢。想到这里,刘媛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明天就坐上花轿,嫁与杨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