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 章(1 / 1)

朝野 李新军 2232 字 2个月前

辞职对于一个原本有远大政治理想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命运性的重大转折,是人生道路举足轻重的步骤。朝旭,他毅然脱离宦海,又迎着惊涛向更加险恶的江湖商海游去,他怎能不心潮澎湃?在江枫那里又怎能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然而,个人辞职对于单位来说,就无足轻重了,特别是群工部代宇庭等几人,对于朝旭的辞职,真叫求之不得的好事,恨不得“永不叙用”才好哩!马伯清早就觎觑这个位子,一直认为应该由他来座。

群工部代宇庭办公室里,代于庭与马伯清笑逐颜开地议论着。

代宇庭半躺在坐椅上,说:“办公厅党组对朝旭的辞职报告,既未作明确的批复,也没领导再找他谈话,未置可否,看来是默认了。”

马伯清得意地:“走就走呗!现在啥都缺,就不缺人。最好是,永不叙用!”

代宇庭摸了一把脸,恨道:“哼!跟我玩,老子是贩鬼出身。”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朝旭和其他干部说话的声音,马伯清赶紧起身,离开了代宇庭办公室。

朝旭来到群工部,看着陆续来访的群众,抬头望着二楼办公室,到接待室与几名干部握手告别。

杨帆:“朝部长,您真的走哇?”

朝旭向他点点头,他上到二楼。

几个干部看着他的背影惋惜地议论。

“有本事的都走了。”

“我还小十岁,我肯定离开这儿。”

“朝部长到哪儿都差不了,为人好,有能力。”

朝旭又来到代宇庭办公室:“代部长!”

“哦!”代宇庭开始一惊,继而笑容可掬地动了动身了,并未站起来“哦!你来啦!坐坐!”

朝旭:“向您辞行来了!”说着,自已坐了下来。

代宇庭:“辞行?”这时才起身,不自然地给朝旭倒了杯茶,问“你要上哪儿?”

朝旭:“嗯—!不知所向。”

代宇庭:“啥意思?”递了一支烟给朝旭,自己抽着一支,坐了下来,很亲切看着朝旭。

朝旭微笑着打量了代宇庭一下,说:“我辞职了,您不知道?”

代宇庭:“这是从哪说起呢?好好儿的,辞啥职呢?”

朝旭向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斜视着代宇庭,勉强笑笑:“嘿!好好儿的!”他站起来,说:“好了!我到其他办公室看看。”

代宇庭也随之站起来,说:“我陪你转转。”

朝旭:“不必啦!您有很多大事要处理,忙吧!”

代宇庭:“那也行,以后常来看看。”主动握着朝旭的手。

朝旭:“以后?”勉强与他拉了一下手,转身到其他办公室去了。

朝旭打开自己办公室,凝视眼前一切,眼眶湿润了。他清理出两片钥匙,叫了声“小俞——!”

俞小琼应声而来。

朝旭:“请你把这两片钥匙交给办公室。”

俞小琼同情地:“您---真的要走?”

朝旭:“哎!你年轻,好好干吧!难得有这样的部门。本科还有几门要考?”

俞小琼:“就两门了,估计下半年可以拿到本科文凭。”

朝旭:“祝贺你!”伸出手与她握着。

俞小琼难过地:“你……。”眼中噙着泪花。

杨帆走了过来。

俞小琼松开手,站在一边。

朝旭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老杨!”

杨帆:“朝部长!我送您一支笔,楚云风俗,送笔,叫‘必胜’嘿嘿!”

朝旭:“那我就收下了。”

俞小琼:“那我也送您一支!”说着,疾步到打字室拿了支笔,双手奉上:“只是我的,没杨处长的好!”

朝旭:“都好!谢谢!”

朝旭提着公文包,杨帆、俞小琼跟着,边说话,边走出了群工部。

朝旭、杨帆、俞小琼三人在大道旁漫步。

杨帆叹了口气:“唉!正直、有本事的都走啦!我还在这儿混口饭吃,没法呀!”

朝旭正视前方:“不能这么说,码头还是不错,乃修善积德之所哇!只是——。”

杨帆:“只是跟着歪嘴和尚,念不出什么好经咯!”

朝旭回头看了一眼杨帆:“如此平台,亦公亦私,且海阔天空。体制虽有弊端,为人不可纵欲呀!”

杨:“谢谢您的提醒,我嘛!平心应物——,”

俞小琼:“我一看那份材料,他们是要把您制于死地呀!”

朝旭:“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许制于死地而后生呢!哈哈!”

俞小琼:“您慈眉善目,一幅菩萨像,好人啦!”

杨帆:“小俞说得对!好人一定有好报!”

朝旭:“在群工部工作的人,都要有菩萨心肠,因为做的是普度众生工作,做好了,人民会感谢你们,会有好报。我内心并不想离开这儿,可是……。唉!别说这些了。”

俞小琼:“朝部长!您到深圳当了大老板,我到您那儿打工去。”

朝旭:“不许七想八想,按我刚才说的,好好干,噢!好!二位留步吧!”

俞小琼:“朝部长好走!回楚云来看我们!”

杨帆:“您好走!您能给我来电话吗?”

朝旭:“怎么不可以!小俞,以后我们保持联系。”

俞小琼:“嗯!”

杨帆:“好可惜!”

朝旭:“可惜什么?”

杨帆:“可惜我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哇!”

俞小琼:“我也是啊!”

朝旭:“谢谢你们现在还这样看我,不会,我不是说了吗!以后多联系噢!”

杨帆:“好的!您多保重!”

朝旭与杨帆、俞小琼握手告别。

朝旭送完辞职报告后,在家休息了几天,虽然也不企望领导再找他,但也难免心意惆怅。只到临行的前夜,他才喟然叹息:“唉——!这就是组织的‘温暖’啊!”。他在日记中写道——

过去,别人笑我愚忠,现在,我笑自己迂腐。这领导、组织原在我心中是很神圣的,我现在越来越感到模糊了。他们整天在忙些什么?难道都和代宇庭一样在经营自己?我这些年来在为谁干?我为什么要回地方?我对军队是有感情的呀!我的军事素质是被军区首长肯定了的呀!我为什么要回来?从政我又哪点不如人?这些年来,经我处理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从上到下谁不服气?政府需要什么样的人?人民需要什么样的人?我现在是糊涂了,还是清醒了……?嗨!我为什么想不通?“政界”亦即“官场”,这官场、商场、战场,三者形式不同,竟争的性质无二,战场是面对面的殊死决斗,成则为王,败则贼;商场是背靠背的冒险竟争,赢家豪富,输了跳楼;官场是人踩人的综合艺术,战场上的英雄,不见得是官场上的大吏,商场巨子,未必能成为政界的要人?如果说那些政客们,对于战事经营一窍不通的话,那么在心机权谋方面,英雄巨子们应是望尘莫及了。我终于想通了,这就是去年美国进行“撒谎比赛”,为什么不准从政者参加对我的启示。对!我的选择对,否则,以后若进行“真话比赛”,就更没有资格了。

朝旭写到这里,他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自信,笑得那样凄然,他的笑,带着晶明透亮的泪。一夜之间,他似乎从一个严肃的政治家,变成了个幽默大师。

朝旭与家人过了十余年稳定的生活,不想人到中年,却又要抛妻别子出远门了。这天,凤玲正与丈夫一道拾行李,忽然一阵敲门声响。

凤玲:“呃!来啦!”

门开了,一位老人和一个年青人站在门口,年青人手上提着几只鸡,一大塑料桶谷酒。

老人:“这是朝部长家吗?”

凤玲:“您是——?”

老人:“我姓刘……。”

凤玲向屋内:“老朝——!有人找你。”

朝旭:“谁呀!”边问边走到了门口“嗬!老刘哇!你怎么来啦?快!快进屋、进屋!”

刘河清与儿子进屋,放下东西倒地叩拜,儿子见父亲跪下,马上放下礼品,跟着跪拜。

刘河清哭谢道:“朝部长!您是我的大恩人啦!……。”

朝旭:“呃呃!干啥干啥?快起来起来!”夫妇急忙将他父子俩扶起。

刘河清被搀起来,可他回头对儿子说:“孩子啊!这是我刘家的救命恩人啦!你要给他磕几个响头啊!”

朝旭:“别别别!别这样!”

朝旭夫妇没拉住。

儿子听“嘣嘣嘣”硬是在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的头上磕出了血迹。

朝旭:“老刘哇!这是何苦唷!”

凤玲忙拿来一条湿毛巾,在刘河清儿子额头上,轻轻擦拭。

凤玲给刘河清父子上茶。

朝旭:“这么大老远的,来干啥呢!”

刘河清:“就是再远,我爷儿俩也要来感谢大恩人啦!”

朝旭:“单位做错了,纠正过来是正常的,啥恩不恩的。”对他儿子“你顶爸的职?会开车吗?”

儿子点点头。

刘河清笑道:“多少年了,没事就跟车,执照也考了,行!技术还行!”

朝旭:“好!”对妻子“你去整饭,弄点酒,老刘可以喝点儿酒。”

凤玲:“嗯!好的!”

刘河清:“我给您捎了点酒,还有几只鸡。”

朝旭:“您客气啥?好!我收下了。凤玲,看看150元够不?”

凤玲:“嗯!”起身取钱。

刘河清:“朝部长!这您就不应该了,我这么老远来,不是给你做生意来了,我是实实在在来谢您,我不会要钱的。”

朝旭:“您大老远来,我受之不起,如果您不要钱,那您就再带回去。那样做,您、我心里不好受。这样吧!我也给您一条烟,两瓶酒,做个朋友。”对妻子“你去拿来!”

凤玲“嗯!”进里屋去了。

朝旭:“是回麻石村呢,还是和孩子住?”

刘河清:“跟他住一块,帮助做做饭呗!”

凤玲将烟酒拿来。

刘河清一见“不行不行!您这一瓶酒的钱,把我这点儿小东西,全买了还多哩!我不能收、不能收!”

朝旭“哈哈!交朋友,还存在等价交换?”

凤玲将烟酒塞在老人手上。

刘河清接着,站起来:“饭!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

朝旭:“已经到吃饭时候了,吃饭!”

刘河清:“我们还想上街买点东西,谢啦!”边说,边退,手中抱着酒,又要拜谢。

朝旭连忙拉住,埋怨地:“干啥呢你!”

刘河清:“朝部长!我爷儿俩,一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朝旭夫妇送他父子下了电梯,往回走。

凤玲:“咋回事?”

朝旭:“他呀!为了照顾病重、死去的母亲,单位除了他的名。后来纠正过来了。嗯!很正常的事,他却当成永世不忘的恩。人民群众是知道好歹的呀!”

一列南下的火车,停靠在楚云车站,月台上,乘车、送客的人们,来来往往。

朝旭放下提包,抚着妻子、儿子的肩膀亲切道别,回身提起行李上了车。

凤玲擦拭眼泪,朝斌向父亲挥手告别。

朝斌:“爸爸再见!爸爸再见——!”

朝旭从车窗口向他们挥手。

列车随着轰隆隆一连串自动挂钩的震颤声,伴着拉风箱似的车头,喘着粗气,拖着它那笨重的身躯向昏黑的前方爬进。两旁黄黄的灯光被雨淋着,象泪流满面般地往后退去。

凤玲含着泪水,扶着朝斌,快步随着滑动的列车,向朝旭不停挥手,朝旭从车窗探出头,泪流满面地向他母子挥手。

朝旭仍坐在窗边,看看渐渐地远去的楚云市。

“楚云市,我就这样离开你了么?二十多年前,我也是坐着火车远离家乡,踏上了保卫祖国的征途,当时我还小哇!无牵无挂。如今已逾不惑之年,别下老母妻儿,远走他乡,这是为什么啊!自从小学一年级起,三十余年勤奋学习,认真工作到如今,从未让父母操过心,没给组织上添过任何麻烦,总是循规蹈矩,任劳任怨,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为何临走,就连我工作多年的机关领导、同事,竟也没任何人敢来给我打个招呼?我到底有何过错呀!我曾深深眷念着的党啊!几十年来,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辜负党的希望,今天究竟谁有负于谁呢?深圳,楚云,天下,茫茫人海,谁能识我?……”坐在车窗边的朝旭自问自地寻思着,十余年的机关工作,一次次和市、县干部的交谈,工人、农民对着自己那企盼求助的眼光,临行前母亲的嘱咐,刚刚在站台上妻子凤玲背过身去擦泪的情形,斌儿,我可爱的斌儿,追逐列车,大声喊着“爸爸——再见”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他用两手中指慢慢擦去眼角的泪水,心中叹道:“真可谓‘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啊!”晚风吹进车窗,不时将他的长发吹散,他也懒得去掠理,眼光凝视着车厢外,一道道灯光从他苍凉的脸上划过,他想得太多太多,不由自主地回身,望望渐渐远去的楚云市的灯光,心中默默地念道:

“嗯——!别了!楚云,工作和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我的故乡,是爱你,还是恨你?是可怜你,还是诅咒你?”

朝旭很多事情他都想得通,什么官不官、钱不钱的,他看得很淡薄,唯有一点令他烦躁不安,为什么象代宇庭这类人会在我们党内这么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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