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在华宇公司除了负责财务总监、办公室、计划外,程佳运还要他过问一下人事工作。最近,华宇要招聘一名文秘,人事部长给朝旭汇报说:“挑选了不少,我认为这个女孩子还可以。”说着,将一张照片递到朝旭桌子上,朝旭正在改一个材料,没来得及看,只是“嗯!”一声。人事部长继续说“身材苗条,面容俊美,举止端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文凭虽低了一点,但一手字很漂亮。”他将一张表格递给朝旭,这时,朝旭放下笔,先拿起照片看了看,眉头一纵,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他又拿起招聘表,看了看,说:“根据表格中填的联系电话,通知她到公司面试。”人事部长:“好的!”人事部长将何玉芳带到办公室面试,将表格递给朝旭。朝旭正在写一份材料,他没有看玉芳,看着表问:“这字是你自己写的?”玉芳不屑一顾地:“这还用问,当然是我自己写的啦!”朝旭一听这口音,马上抬头,看了看何玉芳说:“嗯——!怎么是你?字写得不错,气质也不错,不错,不错。只不过那骨子里的成色——!”玉芳一听,斜了朝旭一眼,如触电般扭头就走。朝旭大声命令:“你给我回来!”玉芳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朝旭放下笔,拿着玉芳填写的表,从办公桌那边绕过,来到玉芳身后,严肃地:“嘿嘿!脾气还不小嘛!本公司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继而亲近地:“只许你议论别人?真倔!”玉芳两只手不停地掰着自己的衣角,反正不做声。人事部长也懵了,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朝旭笑道:“这女孩子我见过,在东门南那边的立交桥上,一面之交,嘿嘿!冤家路窄。”将表递给人事部长:“你把她带去总裁办。如果程总不满意,你再带她到我这儿来一下。”人事部长:“好吧!”何玉芳心觉得,这含有深深怜爱的严厉,如同回到亲人怀抱的温暖。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朝旭,低头跟随人事部长走了,临到门口,又回头偷偷地看了朝旭一眼。朝旭微笑地看着她离开后,才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不一会儿,人事部长带着玉芳,又来到朝旭办公室。朝旭放下手中的工作,关切地:“咋样?”人事部长:“程总同意录取。”朝旭:“好!那就安排在总栽办搞接待,”对玉芳“行吗?”玉芳腼腆地笑:“行!行!咋不行!”朝旭对人事部长:“你给她介绍一下公司情况,她的工作范围,就这样吧!”人事部长:“好吧!”笑眯眯地带着她,走出了朝旭办公室,又回过头来对朝旭说:“哦!朝总!程总请您过去一下!”朝旭回道:“嗯!好的,我就去!”玉芳跟随在人事部长身后,回头望望已埋头工作的朝旭。心理犯琢磨,怎么会是他?那暮霭中立交桥上邂逅的他,那样帅气、顽皮、诙谐,想不到在这里却是举足轻重!脑子里又回响朝旭抬头看自己时说的话:“嗯——!怎么是你?字写得不错,气质也不错,不错,不错。只不过那骨子里的成色——!”嗯!骨子里成色真好!能和他在一起工作真好!玉芳笑了。朝旭来到总裁办公室,程佳运笑盈盈地招呼他坐下后,从文件夹内取出一份材料递给他说:“朝总,我想请你回楚云几天好吗?”“什么事?”朝旭诧异的问。“你先看看材料吧!”程佳运指了一下朝旭手中的材料。朝旭迅速翻阅刚到手的文件。文头上有程佳运的签字:“朝总阅后,拿个意见。程佳运。”这份材料是公司信息部提供的,标题是:“楚云市桥梁工程政策优惠。”朝旭赶忙浏览了一遍。程佳运用夹烟的手指,点着朝旭手中材料说:“这份材料是信息部提供,楚云市拟兴建楚江大桥,预计总投资3.5亿元人民币,寻求合作,政策还是蛮优惠的。”原来,楚云市拟兴建一座横跨楚江长达1.8公里(含东西、西端城市主Ⅱ级干道引桥接线),宽35米的楚江大桥。预计总投资3.5亿元人民币,寻求投资商与合作伙伴。其优惠政策是,独资:①桥建好后,由投资方收取过桥费25年;②桥东即市中心不远的引桥延伸处的左侧两边的沿江大道,让出1公里,50米宽的土地给投资方开发使用50年,50年后,地面所有构筑物无偿交当地政府;③建设过程以投资方为主体,包括领导体制,运作规程皆以投资方自主决定,市政府派一名副秘书长参与,主要是起配合、协调作用;④税率征收按国家独资方面的有关政策执行;⑤与楚云市政府签署合同。合资,则按各方投资比例分成。朝旭看完以后,仰靠在沙发上琢磨着如何回复程佳运。程佳运看了看朝旭,说:“人的一生际遇多变,诸多事情往往成功在许多未曾想到的巧合之中。朝总,想不想回故乡舒展一下眉头?”朝曾在闲谈中向程佳运谈过自己过去辞职的情由,程一直为他抱不平,所以想找个机会让他到楚云去亮亮相。朝旭也明白程佳运的用意。他靠在沙发上,拿着文稿的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抚着上额,紧闭着双眼,直感到一阵昏眩。一方面,他那脑海里在以闪电的方式,对这一项目进行可行性分析和成本核算以及采取何种投资方式,考虑公司能否有较高利润;另一方面,往昔那一幕幕令人厌恶的面孔又呈现在眼前。那一口道德,满腹坏水的伪君子,外表端庄、内心险恶的高贵者,那假话一句接着一句毫不脸红的小人们,那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不自在的直接上司……。程佳运起身给他添上茶水,陪他坐下:“往事不堪回首哇!朝总,回忆过去啦?”程佳运亲切地问。边说边走近沙发并靠着朝旭坐下,递了支雪茄给他,朝旭不好意思地接着烟说:“哦!程总,对不起,我有点儿走神了!”。“很自然,正因为如此,我就想让您回去展示一下自己。”程佳运这话很富正义感。朝旭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程总,楚云这个地方我比您清楚,毕竟生活了几十年啦,这可是阶级斗争策源地,复杂啊!”程佳运笑笑说:“我们不是搞阶级斗争的,对那些电视与小说中的明争暗斗,从无兴趣。我们是去搞经济建设、为企业挣钱,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朝旭说:“古人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您一定记得?”程佳运听了笑笑看着朝旭。朝旭清楚程的意思,接着说“我虽楚人,但对此从不忌讳。恕我直言,那里可不象深圳,从上到下人际关系相当复杂,也特别难缠。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又使你深深感触得到的一股暗流,令你时时有如水没头顶的感觉。你说他不管事吧,他什么都在插手;你说他图个什么吧,可又冠冕堂皇,一幅正人君子像,然而,又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实现了各自的目的。你呢,被他们玩了还一头雾水。一个个狡猾得很,厉害着哪!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他们设置的圈套里。”程佳运听了,放声笑道说:“哈哈哈——!别忘了,你可也是从楚云来的哟!哈哈哈——!真有意思。”朝旭并没有笑,接着说:“我刚才说了,于楚人的陋习格格不入。”程佳运笑道:“这我知道,你是近墨而不黑,近赤而越朱啊!”朝旭接着说:“我把楚云看成我的‘旧营垒’,从这个营垒中出来的我,最清楚其中的虚实。有这么一个例子。这是我亲手接触过的。一个外商到楚云市投资建一栋商厦。市委、政府领导都出了面,新闻媒体进行了签字仪式的展播,一切进行得似乎十分顺利。可是,大楼建到十一层便被迫停工了。”“那是为什么?”程佳运吃惊地问。“原因是隔壁一家百货大厦的几百名职工集体到市政府上访。”“这关他们什么事?”程说。“上访职工说,新建的商厦太高,挡住了他们大楼的视线,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和形象。”“简直扯谈!这叫什么理由?那难道当时规划部门是不经考虑,轻率审批的?”程佳运很不理解。“既符合规划要求,又不影响他们的经营。”朝旭说。“那岂不是无理取闹,政府和有关部门难道也不管一管?”程佳运费解地讯问。“问题就在这里,职工起哄,根子还在领导,还不仅仅是这些职工所在单位的领导,也包括商厦工程指挥部的领导,还涉及到上层。”朝旭隐晦的说。“为什么会这样?”程佳运如坠雾里云中。“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也不理解。后来经多次调查了解,才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因为在建单位的前身——玉林副食品商场的党委书记出国考察了几个月,项目虽然是他出去之前定下来的,并已破土动工,而他回来以后,工程指挥部只有他的名,操作上没有一点实权。经理和投资方把他晾到了一边,一应事务都是经理和投资方商讨定夺,他却无所事事。这一辈子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却两手空空。因此,他怀疑经理得了投资方的好处,可又没有证据。于是,和隔壁这家商场的经理一商量,便上演了这一幕。目的是要敲投资方一笔钱。这位商场的经理与这位书记大人有默契,还得到上面的支持。最后硬是搞到一笔款才算平息。你看就是这样的无聊。”“无奇不有,无奇不有哇!这样的党委书记?这样的上级领导。!”程佳运似有不解地起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不能说比比皆是,却也不乏其人。”朝旭说完,整了整材料,起身欲走。“不忙,不忙,请坐下。”程佳运示意朝旭。考虑一下又说道:“你的意思呢?”说完以期待的眼光看着朝旭。朝旭看了看程佳运,又低头思考了片刻,深沉地说:“我很理解您的意思,我也懂得风险与利润并存的道理……。”“朝总,”程接过话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对楚云的印象也不好,我很理解你。唉!我到大陆来之前,别人也曾对我说,到大陆经商难哪!难就难在要跟那些所谓‘正人君子’打交道,不比国外,只认金钱不认人,那反倒好处理,令人大伤脑筋的,最是批文无价。他们又不明要,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看那个党委书记他转着弯子搞你的名堂……”。“他这么一搞,工程停了两年。”朝旭插话。“是啊!这些年既使在深圳,软硬环境这样优越,我也同样受了不少气。搞我们这一行的求人就是求财。我的想法,楚云你熟悉,这个项目也还很有价值。凭你的能力,动作起来应该没问题。”程佳运说着眼睛深深地停在朝旭身上。朝旭很有分寸的说:“首先谢谢程总的厚爱。人生如戏,有些事情我也懒得去叫真。逆境可以激发人奋起,顺境往往是诱人的陷阱。这一实践的过程,是您给了我机会,我只能珍惜而决不可滥用。按说为家乡搞建设应该是件好事,公司与楚云市的关系只能是利益关系,这是基本原则。如果单是回乡舒展一下眉头,亮亮相显示一下自己,把公司的财产当做玄耀自己的资本,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他们不值得我去刺激。再说智而用私,不若愚而用公。顾忌在所难免,然而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说得好!”程佳运非常高兴,接着又很坦然地说“朝总啊!,我说你是楚云人,而你的人品与众不同,是谓菡萏高洁,出污泥而不染。但你最优秀的品质却又是你最致命的弱点,这就是人常说的‘水至清而无鱼’。”他看了一眼朝旭的反映,见朝旭默默地在点头,程佳运很满意。继而用一种亲切感人的语调说:“朝旭,你的名字就象你的性格,如初升红日,扫除一切黑暗,可是你想过没有,太阳再无私,仍然有许多阴暗的角落照不到。它也只得包容哪!”说完又看看朝旭。朝旭是何等聪明人,对总裁的用意如何不清楚?听着这番话直感到一股暖流在周身循环,这些年来,在党政机关工作,是好是坏,从来无人过问。一个个都巴不得别人出事才好,当面握手,背后踢脚的事,实在经历得太多了,大家都还在自我感觉良好。我朝旭虽不致堕落到希望别人出事,不是也看不到自己的弱点么?他边听边想,看到程佳运回头望着他笑,朝旭也笑了,笑得很自然,很幸福。他感激地说:“感谢程总的谆谆教诲,真可谓金玉良言哪!这些年来连母亲都不说我半个‘不’字,虽不至自识清高,眼中却也容不得一点灰尘哪!”程佳运说:“我发现你在强制自己适应环境,上次董事会上你听了副董事长那番话,当时显得很气愤,但在发言时却很委婉稳重,用语也很得体。终于使那个投资方案一致通过。”朝旭说:“看法不一不要紧,只要不有意发难,不闹个人意气就好。”“是啊!可这社会原本就形形色色,人也各种各样啊!不合时宜不行,可太合时宜也不行,这就在乎一个度的把握。去楚云,最重要的也莫过于这点。”朝旭钦佩地说:“谢谢您的提醒,我想,再复杂也不至于象搞对敌斗争那样严重吧!”两人捂掌大笑。程佳运笑问:“怎么样,你看这事……”朝旭略一思忖,说:“这个项目很值得重视。我简单的估算了一下,25年的收费,前5年就只收回投资的利息,还有20年可以收回至少三倍以上的投资。我推算,楚江大桥建好需5年工期,5年以后,车流量日平均可达4—5万辆次(单边)5—10元/台,月收费在800万元以上,除去人员工资,税收及维修费用等,净收入在600万元以上,那么一年就是7000余万元,20年14亿元以上。第二,5万平方米土地的使用权,这也是很诱人的,那个地段我知道,位置很不错,靠北不到半里地,原是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红火了好多年。如果将这5万平米开发出来,建成铺面,或租或卖,坐盈不亏,我算了一下,可以拿回全部投资的三分之二。这件事从经济价值的角度讲,是可行的。”“那还有什么问题呢?”程疑惑地问。“有!一、这是政府行为,既可靠又不可靠,有人说:‘现在的政策象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跟政府打交道有利有弊,在投资的回收问题上,不可不防;”程插话说:“对!是得先把政策弄清楚,到政府部门把详细的政策文件找全,这个你内行。”“二、周期长、管理难度大;三、就是刚才所说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朝旭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放弃,似乎又有点可惜。”程说。“不放弃,但也不独资。”朝旭说。“合资?”程佳运追问道。“对!合资,把政府拿进来,风险共担。特别是关系的协调很重要。前期收入必须先归还我方投资这是前提,到手就是财,见好就抽身。”“那人家会干吗?”程问。“我想会的,桥是建在他们的市内,钱是我们投的,我不要钱难道把桥搬走?必须据理力争。否则,宁可不做。”“那我们出资多少?”程问。“越少越好。”朝旭肯定的说。“那是为什么?”“为了那块地!”朝旭指了指手中的材料。“啊!我明白了。”程佳运笑了起来,指着朝旭说:“你,你,还是你仔细的策划一下,搞个东西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此事非你莫属。”朝旭对程佳运的话很感谢,说:“那我就试试。”“不是试试,而是要扎扎实实地作准备。”“好!我会认真的,您放心吧!”程佳运看着朝旭离去的背影,内心感到由衷的钦佩,他的人品,他的才干,少有啊!也为自己能选中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欣慰。程佳运本来就有心交给他更重要的担子,这次叫他去楚云,更深层的想法,就是要给朝旭一个大的项目让他单独操作,给付重担压他一压,进一步考察他。程仿效官方做法,当不好县委书记就休想当省长,副省长。当然,这一想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