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
吕氏阴沉着脸,下了车辇。
一个神情憔悴的妇人站起身,陪着笑上前迎接,
“臣妾拜见太子妃娘娘。”
吕氏没有理会,而是不紧不慢地走进大殿,径直走向主位。
妇人十分尴尬,只能恭敬地跟着吕氏进了大殿。
吕氏缓缓坐下,
钱嬷嬷奉上一杯香茗,她接过去,优雅地品了一口茶。
朱允?从后面走了过来。
妇人急忙躬身施礼,
“臣妾拜见殿下!”
朱允?冲她点点头,径直走到吕氏面前,皱眉道:
“母亲,上午孩儿见了黄先生。他现在有了麻烦。”
吕氏吃了一惊,
“他,他怎么了?”
朱允?苦笑道:
“先生的熟人要借债,请先生担保,结果债务还不上了,债主找到了先生的家,让先生不胜其烦。”
吕氏冷冷地瞥了妇人一眼。
妇人有些尴尬,
“娘娘,殿下,老沙和作坊借债,请黄编撰担保了一些。
朱允?气的冷哼一声,
“你们这是瞎胡闹,你们赶紧把还了!竟然连累......”
吕氏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儿!去换一身衣服,去给你父王请安。”
“是,母亲。”朱允?又恶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转身去了后殿。
妇人心里苦,这个作坊难道不是给你们景阳宫建的吗?
~
吕氏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方才缓缓问妇人,
“元旦那天,你不是来过了吗?”
好不容易见了太子,却被妇人给搅合了,吕氏对她特别地厌烦。
妇人急忙躬身道:
“禀娘娘,是作坊遇到了麻烦。”
“怎么了?”吕氏皱眉道。
妇人苦笑道:
“娘娘,作坊的蜂窝煤销路大降。”
“不是有路子的吗?”吕氏疑惑道。
“娘娘,现在有了方子,也有了粉碎机,各衙门都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开了作坊。”
吕氏明白了,造蜂窝煤容易了,衙门将生意留给了自己。
“五城兵马司也不行吗?”
“禀娘娘,据臣妾知道的,五城兵马司就有十几家开作坊的。”
!!!
吕氏吃了一惊。
一个兵马司就这么多,可以想象京城开了多少蜂窝煤作坊了。
吕氏疑惑道:
“生意少了,就少做吧。裁汰工匠,总还是能活下去的吧?”
妇人眼圈红了,
“娘娘,年前作坊进了大批的煤炭,还和一些矿场签了合约,这些煤炭要全部消化,至少要到明、后年了。”
吕氏冷哼一声,不悦道:
“你们是蠢吗?这么多开作坊的,把煤炭转手卖了不行吗?”
妇人心里难受,太子妃这是一点也不懂生意啊。
她的眼圈红了,是被气哭了,也是心里苦,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娘娘,买的煤,还有签的契约,都是买在了高价。现在煤矿的价格在疯狂地掉。”
吕氏有些怀疑地看着妇人,
“怎么会掉,外面那么多开蜂窝煤作坊的?”
妇人心里更加气苦,太子妃竟然对生意一窍不通。
她现在极其后悔,早知道不让老沙掺合这笔生意了。
妇人只好耐心地解释,
“娘娘,因为马上要开春了,用煤取暖的少了,减少了很大一块的需要。”
“开作坊的多了,大家都抢顾客,蜂窝煤卖不出价。”
“开煤矿的也多了好几家,现有的煤矿也在扩产。”
“据臣妾所知,东宫三殿下的煤矿就有大量的煤上市了。”
又是朱允?!
吕氏听到这个名字,就恨的直咬牙。
朱允通年前减产,肯定是知道了风声。
这下好了,自己被套牢了,他却溜了。
吕氏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就先撑着,撑不住就关门吧。”
想到自己砸进去的钱,吕氏的心就堵的难受,前前后后投了差不多五、六千两银子。
看现在的样子,基本上都打水漂了。
为什么朱允?做生意就赚钱,沙冠英做什么都赔?
妇人噗通跪下了,嚎啕大哭。
吕氏吓了一跳,不由地怒喝,
“你这是做什么?”
妇人哭诉道:
“娘娘,和矿上签的合约,如果不履行就要赔一大笔钱。”
“现在作坊压了很多钱,有些不少还是借贷的,每天的利息都是一大笔钱。”
吕氏怒了,
“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钱,进那么货?做生意不该量力而行的吗?”
妇人哽咽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吕氏。
太子妃一再派钱嬷嬷去催促,要扩张,扩张,再扩张。
现在怎么就怪罪咱家老沙呢?
这是要彻底甩锅吗?
想想天量的债,妇人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满是绝望。
吕氏看了一眼钱嬷嬷,
钱嬷嬷急忙上前搀扶起妇人,
“夫人,您先起来说话。”
妇人站起身,只是低头哭泣。
吕氏被哭的心烦,
“让沙冠英去找黄子澄,让他们两个想办法,看怎么解约。最好不要再赔偿什么违约金了。”
妇人满面愁容,
“娘娘宫,因为帮着担保,黄编撰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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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想到开个作坊,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
妇人咬咬牙,壮着胆子道:
“娘娘,作坊单是外债就欠了五千多两!不少就是老沙出面借的。这还不包括契约上要给煤矿的违约金。”
“娘娘能否再支援一些?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这个年都没给老人孩子添置一件新衣服。”
吕氏冷哼一声,
“本宫现在也不宽裕。”
自从她不管东宫,手上已经没了活钱,单靠景阳宫每月的月银,根本无法填补沙冠英的窟窿。
妇人哭哭啼啼,又一屁股坐地上,任凭钱嬷嬷怎么搀扶,她就赖着不起身。
吕氏气的脸皮发青,
“钱氏,账上还有多少钱?”
钱嬷嬷心领神会,急忙躬身回道:
“娘娘,还有两千两银子,其中一千五百两宝钞。”
吕氏一挥手,
“全给她。宝钞、银子都给她。”
她很想见死不救,可是在宫外就沙冠英这一门亲戚,
如果再寒了他的心,她担心以后宫外没人帮她做事了。
妇人心中叹息,虽然杯水车薪,但是总比没有强,
她自己爬了起来,躬身施礼,
“臣妾谢娘娘赏赐!”
吕氏气结。
本宫说赏了吗?
这钱是不打算还了?
不等妇人再说话,吕氏挥挥手,
“钱氏,送客。"
说着,她起身去了后殿。
妇人有些绝望地看着她的背影。
沙冠英就是因为她,才导致家里陷入绝境,现在就不管沙家死活了?
钱嬷嬷上前搀着她,轻声劝道,
“夫人,先回去,慢慢想办法吧。”
妇人惨笑一声,
“怎么想?自从元旦陛下公布了方子,要钱的就天天来家里要账。矿上也不断催促要送煤过来。”
“老沙现在根本不敢回家,也不敢去衙门。”
钱嬷嬷也沉默了。
妇人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洒落一路的眼泪。
暮色沉沉。
夕阳西坠。
朱允通终于回宫了。
皇宫一半被铺上了金光,一大半却已经笼罩在阴影之中。
刚进东华门,一个妇人抹着眼泪从前面走了出去。
朱允?认识她,元旦的时候见过,是沙冠英的妻子。
看样子,她家的作坊遇到大麻烦了。
听孙嬷嬷说,沙指挥家的作坊年前一直在疯狂扩张,买了很多煤炭,全都买在高价了。
作坊还要裁撤一大批工匠,
沙冠英头该秃了吧?
朱允?正要回长安宫,夏嬷嬷匆忙迎了上来,
“殿下,快去咸阳宫。”
“怎么了?”朱允?吓了一跳,莫非是太子......
“殿下,陛下、太子都在咸阳宫,太子派人传了您几次了。”
“哦,哦,你把战马牵回去。”朱允通跳下马,
将马缰绳扔给了夏嬷嬷,自己大步去了咸阳宫。
站在咸阳宫的门前,不等他敲门,门在里面打开了,
张节挑开帘子,小声叫道:
“哎?,我的殿下,您可回来了!快请进吧!”
朱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迈步进殿。
刚进后殿,他就放慢了脚步,书房传来老朱和太子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