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那现在东宫缺钱怎么办?”
朱标淡然道:
“无妨。东宫名下的产业有生息的,下个月就会有钱进账了。”
吕氏心动了,娇笑道:
“殿下,这些产业不如臣妾先帮您管着。”
“不用了,都交给了薛妃。”朱标拉拉貂裘。
!!!
全给了薛妃?
吕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掌管东宫这么多年,太子交给自己的产业不及东宫全部产业的三成。
要了无数次,太子都没给。
现在竟然全部给了薛妃,果然是新人胜过旧人啊!
太子一下子这么爽快,薛妃这是要上位?
吕氏在袖子里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到了肉里。
硬忍住了眼泪,吕氏面色平静,
“那就太好了。”
张节进来禀报,
“太子,车备好了。”
薛妃急忙拿过貂裘,给太子穿上。
吕氏劝道,
“太子,不用太劳累,早点回来用午膳。”
朱标微微颔首,
“咱约了管盐的杨兆兴,让和?儿认识一下,放慢以后他们的合作。”
吕氏吃了一惊,
“杨都转?他和朱允通合作什么?”
“盐政的事。”朱标甩下一句话,大步向外走。
太子妃和薛妃恭送他上了车辇,
等车远去,吕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冷若寒冰,招呼也不打,径直回了景阳宫。
太子已经开始安排朱允通参与朝政了,还主动介绍一个从三品的官员给他认识。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培养接班人吗?
吕氏心里十分紧张,儿还在学堂读书,朱允都已经走向朝堂了。
这个消息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大本堂。
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
朱允?惊讶地发现,新学霸朱允竟然没来。
不会是生病了吧?
后面传来朱权的声音,
“大卫王,?侄儿怎么没来?”
朱植大声回道,
“他请假了。太子要介绍管盐政的官员给他认识。”
“认识?”朱权吃了一惊。
朱植回道,
“我也只是听说,他提出了盐政的改革方案,陛下,太子和大臣都很赞同。
“要推行他的想法,盐政的官员自然要常请教他的。”
不少同学也被他的话吸引了,都围拢过来。
朱植大概说道,
“我也只是听宫人传的,大概就是产品的法子,比之前的煮盐法要强很多。据说产品要翻倍了。”
朱权惊叫道:
“通侄儿太厉牛了!”
同学们也都赞叹不已。
他们顾忌朱允?还坐在前面,聊几句就散了。
朱允?紧握双拳,朱植的一番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内心犹如被毒蛇啃噬,清澈的眼中布满了阴云,满腔酸涩翻涌。
此刻,
他痛恨朱允?,更痛恨朱植,卫王为何这么多话?
朱允?完全沉浸在不甘,嫉妒和仇恨之中,同学们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偶尔的几声笑,都让他怀疑是不是在嘲讽自己,让他更加难受。
有人走到了朱允?的身边,站住了。
朱允?依然低着头,无意识地摆弄一块玉佩,独自羡慕嫉妒恨。
来人咳嗽了一声,朱允?依然置若罔闻。
直到来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轻声叫道,
“殿下!”
朱允?才抬起头,冷漠地看了一眼。
竟然是黄子澄!
朱允?慌忙起身,
“先生!”
“殿下,请跟下官来。”黄子澄率先向北门走去。
朱允?急忙起身,跟着出去了。
外面传来磐响,第二节课要开始了,
但是朱允?依然没有停步。
同学们看看他们,都清楚这又是开小灶了。
第二节是正字课,就是书法课。
朱允?在北门口遇到了书法课的先生。
朱允?躬身道,
“先生,学生有事。”
先生只是冲他点点头,
“殿下自去。”
朱允?躬身退了一步,继续去追黄子澄。
教室后面,朱植撇撇嘴,不屑道,
“开了那么小灶,有什么用?侄儿没补课,轧花机却全国推广了。”
?!
朱权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闭嘴。
书法课的先生来了,教室恢复了安静。
朱允?跟着黄子澄一路去了一间宽敞的公房。
这里本是先生公用的,不过今天这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留着长髯,五官端正,面色黧黑,一身半旧的棉袍。
安静地坐着,目若寒星,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朱允?见他很面生,就没有在意。
黄子澄躬身道,
“殿下,请坐。”
朱允?坦然坐下,
黄子澄也在书案后坐下。
朱允?从袖子中掏出一叠宝钞,双手奉上,
“先生,这是家母让我转交给先生的。”
黄子澄愣了,
“殿下,这是何意?”
朱允?诚恳道:
“先生,家母听闻先生被担保的债务困扰,就拿出一些钱,希望能缓解先生的债务。”
黄子澄笑了,将钱推了回去,
“殿下快收起来,下官的债务已经解决了。
朱允?十分惊讶,可是看到黄子神情轻松,和上次的焦灼相比判若两人,
心中便信了十分。
只是怀疑,黄先生哪里来的钱?
还是沙冠英出面解决了?
但是,他收起钱没有再问,这种事不便深问,何况读书人一向也耻于谈钱。
太监送来茶水。
朱允?问道,
“先生,写奏疏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黄子澄点点头,
“殿下,正在进行中。”
朱允?有些失落,从年前拖延到现在了,怎么还在进行中?
哪怕你说个“润色”中,本王也能舒坦一些啊。
“先生,朱允?现在太亮眼了,上奏疏,每次陛下都很欣赏。”
朱允?有些惶急。
他自己也琢磨了几个奏疏,但是都被黄子澄给否了。
可是黄子澄又不提供样本,只能眼看着朱允?越走越远。
黄子澄有些尴尬,
“殿下,这事急不得。”
朱允?没有说话,眼圈却红了,再不急就彻底看不到朱允通的背影了。
黄子澄有些手足无措了。
坐在墙角的中年男子缓缓起身,走了过来,
“殿下,您急了,您的心已经浮躁了。”
???
朱允?不悦地看看他,这是哪里来的狂生?
黄子澄站起身,热情地介绍道:
“殿下,这位就是希直。”
朱允?吃了一惊,希直是方孝孺的字,黄子澄提起这个人,每次都赞不绝口。
他急忙起身,
“见过方先生!”
方孝孺躬身施礼,
“下官拜见殿下!”
朱允?有些意外,方孝孺之前是白身,现在竟然被授予官职了。
黄子澄解释道,
“陛下任命希直为汉中教授,来京城陛下后会择日启程,去蜀中任教。
朱允?有些遗憾,
“还以为方先生要留意呢,没想到竟然是去蜀中。这一去千里之遥啊!”
方孝孺似乎很感动,没想到竟然这么被殿下看中,
“现在江水太浅,学生要稍等几日才启程。”
~
朱允?问道:
“方先生,为何说本王急了?”
方孝孺反问道,
“殿下,以后如何打算?”
朱允?大声回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
黄子澄捻着胡子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方孝孺却皱起了眉头,不悦道:
“横渠四句与殿下何干?”
!!!
黄子澄吓了一跳,方希直说话怎么能如此无礼?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注意点,不要这么鲁直。
朱允?本以为会得到夸赞,没成想被方孝孺当头一棒。
他的小脸憋的通红,冷冷地反问道,
“和本王无关?难道只和方先生有关?”
他的心中很不高兴,方孝孺这太无礼了。
盛名之下,却有些名不副实。
莫非就是一个狂生?
方孝孺却继续问道:
“殿下,您要如何‘立心’,如何‘立命',如何‘继绝学”,如何“开太平'?”
朱允?的额头渗出细汗,这个问题他还没仔细想过。
沉吟片刻,他字斟句酌地回道:
“立心’就是领悟天道;”
“立命’就是体恤民生多艰,让百姓安居乐业;”
“继绝学”自然是将圣人的大道传播下去;”
“至于‘开太平”,这个问题本王现在还不需要考虑。”
黄子澄赞叹道:
“殿下回答的很好!”
方孝孺却缓缓道,
“殿下,横渠四句,让人震耳发聩。”
“但是,下官以为,殿下可以背诵,但是还不宜作为殿下的行为指南,至少现在不宜。”
朱允?疑惑道:
“为何?”
方孝孺解释道:
“殿下,因为这几句话太宏大了。如果是陛下,是太子,是一个大儒如此说,会让人敬仰。”
“可是,殿下将之挂在嘴上......”
“殿下,您还太年轻了。”
朱允?很不服气,梗着脖子道:
“方先生,本王也是学了圣人之言的。”
方孝孺问道:
“殿下,同样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在一个亡命之徒手里,或在一个三岁的孩童手里。”
“他们都是说要刺杀下官,殿下会认真对待哪一个?”
朱允?讥笑道,
“当然选择前一个。呃......”
他瞬间明白了方孝孺的意思,
现在他就像那个孩子,将横渠四句挂在嘴上,只会显得幼稚可笑,没人会当真。
这个道理,之前黄子从来没给他讲过。
黄子澄更多是讲授历史典故、圣人典籍。
朱允?心悦诚服,方孝孺的话让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境界,
他当即冲方孝孺躬身道:
“请方先生教我!”
方孝孺坦然领了这个礼,
“殿下请坐,咱们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