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春光明媚。

朱允?纵马出了东华门。

太子妃吕氏停灵六天,

昨天终于安葬了。

老朱下旨,追封太子妃为孝安皇太子妃,

这几天他犹如提线木偶,任人摆布,没有一句怨言。

七天下来,他感觉有些乏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去了一个对手,以后至少不担心大后方了。

朱允?却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夺嫡不是请客吃饭,是生死相搏。

吕氏去后,她的二儿子朱允?,还有襁褓中的小儿子被东宫的李妃抚养。

李妃没有孩子,对两个孩子很喜欢。

朱允通对李妃有些印象,为人宽厚善良,

两个孩子至少不会像自己一样,被刻意养废,还时时刻刻被一群宫人监视。

现在还在守孝期间,朱允?一身素,没有去国公府请安。

这几天太忙太累,他纵马缓行,沿途欣赏早春的景象,

树木已经冒出了芽子,

梨花繁盛,如大雪压枝。

这次出宫,主要目的是去抓人。

元旦期间,凤凰春的货被打劫了,两名匪首逃脱。

老钱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下落,就藏在京城的一个集市上。

朱允?决定亲自去抓,就当散心了。

“殿下,前面是邓推官。”蓝九和突然惊叫道。

前方不远,邓辉正在散步,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两个家仆小心地跟着身后。

朱允?跳下马,走了过去。

邓辉又惊又喜,缓缓躬身施礼,

“下官拜见殿下!”

他的行动很迟缓,看样子是伤势没好利索。

朱允通上下打量他,明显白胖了不少,

“不错啊,都养肥了。”

邓辉嘿嘿笑了,

“下官躺床上小半个月,净长肉了。”

“伤怎么样了?”"

“殿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最重的一处再腹部,最近也结疤了。陈御医就是医术高明啊!下官还没来得及谢殿下呢!”

朱允?很满意,

“谢什么,能治好你的伤就行了。你就好好养着吧,别急着去衙门当值。”

“是,殿下,下官打算再养个十天八天的。”

“本王看了卷宗,你是火伤的?匪徒装备这么精良的吗?”

想到当时的战斗,邓辉依然心有余悸,

“殿下,是火铳。当时下官没有防备,被火铳直接抵在了胸前,要不是一个兄弟拉一把,下官当时就交代了。”

“还有一颗万人敌在下官附近炸了,肚子上最重的伤就是它造成的。”

“上次就是官兵去的多,他们不敢恋战,不然死伤的兄弟会更多。”

朱允通微微颔首。

他了解过大明的火器,万人敌有点像后世的手雷了。

“推官,他们哪来的火器?”

“殿下,为首的两个匪徒是兄弟俩,匪号‘长江双蛟”,他们会造火器。”

“哦?他们之前是工匠?”

“殿下,是家传的手艺,他们的父亲曾在军中负责制造火器。”

朱允?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惜被这两个狗东西用歪了。

提到火器,邓辉十分头疼,

“两个贼厮竟然会造火器,这就太棘手了!如果是买的,抢的火器,用一次少一次。可是他们少了就能自己补充。”

“下官再遇到他们,一定裹最厚的甲!”

朱允?笑了,

“那你可要好好养,养精蓄锐,再去收拾他们。”

和邓辉说了几句话,朱允?上马走了。

他没有泄露匪徒的行踪。

因为他要亲自抓。

火药枪的图纸早就有了,正发愁没有合适的工匠造出样品,

两个会造火器,还是家传手艺的匪徒,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什么匪徒?

那是咱的工匠!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炷香后,朱允他们到了城郊的一个集市。

集市很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掺杂在一起,嘈杂而又混乱。

路两旁是摊贩,摊贩后是他们的棚屋。

棚屋后又是成片的茅草屋,低矮、拥挤,错综复杂,蜂巢一般。

住的多是伙计、小商贩、做苦力的百姓。

这里是隐匿行踪的好地方,

根据老钱的情报,两个匪首就隐身在这里。

如果长江双蛟看出不对,逃了进去,除非大军立刻包围这里,不然只能任由他们逃脱。

里面迷宫一般,根本抓不到人。

朱允通不由地叹息,鸡鸣狗盗之徒,竟然也懂得“中隐于市”。

他跳下马,留下几个看马,让蓝九和挑几个护卫跟随。

老钱调查了,这两兄弟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没活的时候,就在这里摆摊,掩藏行迹;

来活了,就出去杀人劫货,之后再次回到这里,慢慢销赃。

大明建国后,一直在清剿匪徒,元朝的残兵游勇。尤其是应天府附近,对人口流动管理十分严格。

这种大匪徒如果没有人罩着,要么落网了,要么逃走了。

长江双蛟背后肯定有官面上的人罩着,不过朱允不在乎这些,今天谁也罩不住他们。

朱允?拎着一根盘龙棍,带着几个护卫就要进集市。

站在街头,各种气味随风飘来,有各种食物诱人的香味,也有牲口粪便的味儿直冲脑门。

老钱的情报上说,兄弟俩在集市中间的位置开了两个摊子。

大哥卖胡饼,二弟在一旁卖羊肉汤。

兄弟俩的生意竟然形成了互补。

见朱允?拎着棍子就要进去,蓝九和急忙劝道,

“殿下,这么进去太危险了。”

“嗯?”朱允?站住了。

蓝九和解释道:

“殿下,他们有火铳、万人敌,一旦使用了,就会危机殿下。”

“您看这集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一旦打起来,根本腾挪不开的。”

“殿下,您让属下带兄弟过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朱允?笑眯眯道,

“本王就不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一群护卫都笑了,

蓝九和哭笑不得,

“殿下,你现在进去,就相当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唯独您举着火把。’

其他护卫纷纷点头。

朱允?得意地笑道,

“那是,咱要是进去了,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耀眼夺目!”

蓝九和还要再劝。

朱允?却问道,

“最近读书了?"

蓝九和不明所以,殿下怎么突然转到读书上了?

“老管家总嫌弃属下是粗人,属下就跟着管文书的先生读了几本书。”

朱允?拍拍他的肩膀,

“学的不错,加油!”

都知道“摩肩接踵”、“伸手不见五指”了,学习很有成效。

朱允?招呼他们,

“跟本王走,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说着,他拍拍衣服,已经率先走向集市。

蓝九和还要再劝,

朱允?却反问道:

“本王很显眼,你们难道不显眼?”

蓝九和也无话可说了,他们几个都是练家子,

长江双蛟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朱允?叮嘱道:

“大家都一样的。跟着本王就行了。你们一定要听本王指挥,切记不要自作主张,以免坏了本王的大事!”

普通的大贼,蓝九和他们足够了。

就是因为有火铳,有万人敌,才自己出马的。

“属下尊令!”护卫们躬身回道。

蓝九和盯着几个兄弟示意,到时候拼了命也要保护殿下周全。

两个匪徒面前都有明火,随时可以点燃火器,就像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蓝九和他们带着暗器,佩着腰刀,紧随朱允通进了集市。

“新鲜的鱼虾,便宜卖喽!”

“豆腐、豆汁、豆皮、豆干卖啦!”

“上好的棉布,价格实惠!”

**

“李家酱菜,便宜实惠!”

一片吆喝声中,朱允通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手里把玩着一根盘龙棍,饶有兴趣地看着两边的买卖。

摊贩、顾客全都愣住了。

来这买东西的都是穿着粗布衣裳,

今天竟然来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公子,一身白色的长袍,腰间吊着一块上等的蓝田玉。

鸡窝里落了一只凤凰?

鸭群里冒出一头大鹅?

这么高贵的人儿怎么来了这里?

看了这么久的摊子,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贵人来这里。

地面坑坑洼洼,丢满了垃圾、菜叶子,牲口的粪便。

收税的小吏都嫌弃这里脏。

这是小公子该来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