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殿下,他们不仅不怕,每次护院驱赶一次,他们肯定要报复回来,扔更多的炮仗。都挺会骂人,半大的孩子骂的提不上口。”
“老关,没给护卫配备弹弓还击吗?”
“殿下,作坊也做了一批弹弓,但是考虑是一群孩子,怕失了准头,还没发下去。”
朱允通沉吟片刻,吩咐道:
“老关,让护院的兄弟们盯着他们。先不要撤,等本王的吩咐。”
“九和,派几个兄弟去路上,发现京城来人就立刻通禀本王,不得延误!”
既然你们不安分,那咱们就玩个大的。
打你们一顿 ?
关你们大牢?
杀几个个为首的?
不行了!
这样都太便宜你们了!
朱元璋和太子宫了。
他们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周云海带着侍卫拱卫四周。
锦衣卫指挥使蒋琳也来了,带着一群精悍的锦衣卫在侍卫的外圈。
全都穿着便衣,像是富家翁出城踏青。
今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春风带着暖意。
马车两边的帘子都挑了起来,父子两个欣赏着田野春色,心旷神怡。
路过城郊的一个集市,朱元璋突然跺跺脚,马车停了。
“标儿,咱下去看看。”
朱标不明所以,还没到地方呢,陛下去看什么。
他跟着下了马车。
发现父皇已经进了路边的一个铺子。
铺子门前悬挂一个木牌,歪歪扭扭三个大字:
“朱家炭”。
哦,是卖蜂窝煤的。
老朱看看这三个字,倍感亲切。
?儿为老朱家挣了脸面。
他迈着方步,进了低矮昏暗的铺子。
周云海、朱标都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摆满了蜂窝煤,一个老妇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是买煤吗?”
老朱笑道,
“大妹子,咱就是随便看看,今天先不买。”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看看也行,您随便看,不买也没关系的。”
满屋子煤,其实没多少看点。
老朱随口问了问价格,相比之下,现在的价格比年前又降了一些。
朱标奇怪道,
“现在天都暖和了,买的人还多吗?”
老妇人解释道,
“忙起来了,做饭还是朱家炭方便呀。还有路边卖茶水的,开饭馆、酒馆、茶楼这些的,家里人口多的,也都要用到。”
朱标连连点头,用蜂窝煤显然比柴禾方便多了。
老朱正要出去,却听到后院有机器的声音,
“大妹子,你们这是前店后院啊?”
老妇人摆摆手,
“朱家炭不是这里做的。后院是俺家老头子在去棉籽。大女婿是做棉被生意的,他帮着干点活计。”
老朱走到后门看了一眼,一个老汉正在操纵轧花机,给棉花去籽。
正是朱允通发明的那种,一个人可以操控的。
老朱站着看了一会儿。
朱标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站在后面安静地陪着。
加工后的棉花越来越多,终于,老汉停了下来,拿出一个口袋去装棉花。
老朱才转过身,笑着问道:
“大妹子,你家卖朱家炭,再卖点棉被,日子也不错吧?"
老妇人喜笑颜开,
“都是托陛下的福啊!”
老朱,太子都吃了一惊,怎么被认出来了?
哪里出了破绽?
老妇人继续道,
“陛下有个好皇孙,造了这朱家炭,老百姓都喜欢用;"
“皇孙又造了轧花机,过去需要咱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起摇的揽车不用了,他一个人就能挤棉花籽了,做工方便太多了。”
“他们全家都感谢陛下啊!”
老朱这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不由地龙颜大悦,捻着胡子笑眯了眼,
“大妹子,还是你们自己吃苦耐劳呐!”
老妇人笑着摆摆手,
“以前也是种地的,能干什么呀!”
“也就现在开了卖炭的铺子,才好一些!”
“他们也都羡慕陛下呢,有这么好的皇孙。”
“这人老了,可不就是希望儿孙有出息吗!”
老朱心情大好,
“你们这样就很好,好好经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托您古言啊!”
老朱,太子告辞了女掌柜,出了铺子,重新登上马车,
“赏!”
老朱吩咐。
一个侍卫给老妇人送去了一个钱袋子,
“赏你的!”
老妇人又惊又喜,急忙冲马车施礼道谢。
马车在侍卫的拱卫下走远了。
老妇人打量手中的钱袋子,精美的图案,竟然鹿皮做的。
袋口用丝缘束口。
单是这一个袋子就不是凡品,值几贯钱了。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铜钱。
老妇人连声感谢满天神佛,
早晨就有喜鹊在门口的树枝上叫,果然有喜事上门。
马车出了城,两边变成了田野。
空气清新,满眼绿意。
绿色的麦浪随风起伏。
树木都已经长出新叶,嫩黄色的新叶在春风中随着枝条飘舞。
偶尔还能看到几株果树,开了一树的花朵,
春风卷过,花瓣在空中起舞,随风下一阵花雨。
“云海,还有多远?”
老朱问道。
周云海在外面回道,
“陛下,已经能看到一处高高的台子在冒烟,应该就是了。”
老朱大笑,
“云海,那不是台子,那是炼钢的高炉。”
周云海躬身道,
“老奴受教了!"
朱标发现,父皇自从去了一趟路边的那家卖炭的铺子,心情就一直很好,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马车颠簸的厉害,他都觉得浑身要散架了,却没有影响父皇的心情。
看着外面的麦田,老朱大声道:“冬天下了三场大雪,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啊!”
“父皇说的是,瑞雪兆丰年啊!”
炼钢作坊。
朱允通正在四处查看,蓝九和快步跑了过来,小声禀报,
“殿下,有宫中的侍卫来了,说是打前站的。陛下和太子随后就到。”
朱允?点点头,
“知道了。”
他叫来关大匠,
“很快有贵人来参观咱们作坊,你告诉工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贵人来了不用理会,也不用紧张。”
等关大匠走了,朱允通又叫来了护院管事,叮嘱道,
“你立刻带着骑兵去村口还击。”
“把弹弓弹丸都发下去,专打后面的精壮。”
“冲锋一次就撤回作坊,切记不要恋战!”
“外面不用把守了,回作坊等本王吩咐。”
护院管事当即拱手领命,下去执行了。
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的,何况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次冲锋的。
作坊大门敞开。
朱允通带着关大匠等管事出门迎接。
一辆马车在侍卫的簇拥下来了,在大门口停下。
老朱、太子陆续走了下来。
朱允通带人迎上前。
朱允?刚要施礼,就被朱标制止了,示意他不要泄露身份。
因为陛下,太子都是微服私访,关大匠他们也不需要行跪礼,都是行了叉手礼。
老朱摆摆手,
“各位去忙自己的,?儿陪着咱。”
听到他的称呼,关大匠猜测,这是殿下的某位长辈。
关大匠带着工匠退下了。
作坊后面传来马蹄的隆隆声,周云海催马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骑士穿的衣服和关大匠他们一样,知道是作坊的护院,周云海只是远远盯着,没有过去。
护院纵马远扬,兜了一圈子,从一个侧门进了作坊。
不远处的村口有点乱,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有些激动,
周云海眺望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
老朱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站在门前四处打量。
站在门口,煤烟味扑面而来,
但是没人在意,这里产的钢才是一切的重心。
作坊占地不大,中间一个高炉占据了很多的地方,
靠东墙堆积了不少煤炭,还有一些生铁、熟铁之类的原料,
再加上出钢口预留的槽子,
作坊就变得十分拥挤了。
“?儿,没想到扩大一下作坊吗?”
朱允通摆摆手:
“周围的地都是前面那个东合村的,他们说了,一分一厘也不卖。”
朱元璋微微颔首,他知道作坊和村子的关系不好。
前段时间于是弹劾朱允?,就是因为作坊和村民打架。
老朱心中有些不琢,
钢铁是朝廷的基石,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这个村子的耆老怎么如此不懂事!
老朱四处看了一遍才迈步进了作坊,径直走向了高炉。
周云海跳下马,走在陛下身后。
众人走近了才发现,需要抬头仰视才勉强看到炉顶。
“通儿,炉子多高?"
朱允?挥手叫来了关大匠,
“贵人间炉子多高?"
他只关心产量、价格、成本,对具体的技术参数从未过问过。
“禀贵人,炉子高十五尺。”老关叉手回道。
老朱又问道,
“现在产量如何?”
“禀贵人,隔一天出一次钢水,一次约五千斤。
朱允通在一旁问道,
“老关,质量有改进吗?最近可是工部买去打造军械的。”
关大匠招招手,一个学徒送来一根钢条,
“殿下,您看,现在的钢更适合打造武器!更有韧性、硬度都有所改善。”
“给工部送去的五十根钢条,就是这种。
朱允?问道,
“还能再提高吗?”
不等老关回答,老朱就摆摆手,
“现在就很好了,先稳住产量,改进的事慢慢来。”
朱允通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产量也可以提高的余地。”
当然,目前的技术,目前的材料,加上自己的点拨,能做到了现在的样子,关志平已经很了不起了。
能有多大的提升,还要看关志平的悟性。
老朱眼睛盯着高炉,笑着摇摇头,
“?儿,这已经很好了!”
“改进要慎重!”
“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朱标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担心太激进,反而把眼下的搞砸了。
他笑着对儿子道,
“现在你已经很胖了,要知足。”
老朱郑重地叮嘱道,
“无论如何,这个炉子不要动。要改进一定要择地另建炉子。”
朱允通还想让关大匠讲解一下高炉的原理,却发现陛下,太子都盯着高炉,目不转睛,只好暂时作罢。
老朱背着手,仔细地看着高炉的每一处结构,目光温柔,犹如欣赏一位二八年华的美女。
越看,心里越发的喜欢。
高炉看似很普通,外面甚至还裹着泥巴,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阳光春色,看到了未来帝国的所有行业都因为这座高炉而发生巨变,
这座高炉太雄伟了,值得入青史。
因为激动,他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关节已经发白。
心在快速的跳动,呼吸有些急促。
嘴角已经上扬,满脸的风霜波折完全被笑容填满了。
他甚至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高炉。
突然,他看到高炉竟然修补了一大块,炉子上也有坑坑洼洼的地方。
作为久经战火的老人,他一眼看出,这些都是人为破坏的,
像是被人攻打了一般。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老朱的心跳了一下,心疼轻轻摸了摸补丁,犹如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人打坏了。
这是谁干的?!
他指着这些地方,沉声问道,
“?儿,怎么还有修补?还有这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朱允通指着补丁,
“这是村民攻打作坊时砸坏的,后来作坊自己修补的。这也是后来作坊和他们打架的起因。”
他又指着坑坑洼洼的地方,
“这些坑,只有朝北,朝东的地方才有,因为这是村民的孩子用炮仗炸的,他们用弹弓硕大的炮仗进来,震天雷一般。”
“这就是为什么工匠都带着斗笠的缘故,他们是在防着炮仗。”
老朱的脸色沉了下来,双眼几乎要冒火,点着朱允的腰刀,
“你的刀不能杀人了?”
朱允嗵想解释,老朱的目光已经越过围墙,看向村子的方向。
他的目光冷峻,虽然穿着便衣,但是帝王的威严依然让周围的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竟然敢动咱的炼钢炉子?!
关大匠吓了一跳。
这贵人是谁啊,上来就怂恿殿下砍人?
朱标想上前劝父皇息怒,围墙外突然飞进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进了煤堆里。
周云海已经挡在了老朱的身前。
朱允通飞快地拿过两个斗笠,分别戴在老朱,太子的头上。
接着就是一声脆雷一般的响动,煤屑飞舞。
地面隐隐颤动。
战马都发出一声长嘶,骑兵急忙安抚战马。
接着,众人的斗笠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下了一阵冰雹。
老朱的脸色十分难看。
蒋的目光刀子一般越过围墙,何人惊扰陛下?
侍卫们如临大敌,已经有人冲出作坊,去查探消息。
朱允通却很淡然,
“别紧张,只是炮仗!”
蒋?看了他一眼,什么炮仗这么大威力?
咱听着就是震天雷啊!
有守在门外的侍卫大声道,
“是一群子孩子,他们用弹弓发射的炮仗!”
朱标疑惑道,
“什么炮仗这么厉害?媒堆都能炸起火了?”
朱允通回道,“炮仗外面裹了油脂。”
朱允通看蒋?他们十分紧张,嗤笑道,
“这算什么?一百多号人攻打炼钢作坊的大场面,各位还没来得及看到呢。”
“老关,让护院出去驱赶!”
他们正说着话,炮仗接二连三地丢了进来,
惊天的炸雷不断响起。
空中纸屑、碎屑飞舞,斗笠上暴豆一般的声音密集地响起。
甚至有的丢在了老朱的脚下,
幸好周云海眼疾手快,一脚一个踢了出去,炮仗在空中炸开,纸屑飞舞。
朱允大声道,
“他们主要攻击的是高炉!向大门口撤!”
众人急忙护着老朱、太子远离高炉,最后退到了大门口才稍微安全一些。
工匠也都纷纷找地方躲避。
一时间,作坊的空气中飘荡着硝烟的味道。
朱标生气了,
“?儿,怎么搞的?就这么放任他们乱来?”
朱允?一摊手,
“咱也是刚刚知道。”
“再说了,放炮仗的还都是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怎么办?”
关大匠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何人,但是在贵人面前丢了面子,让他十分恼火,
他急忙呵斥护院:
“全都去!将他们抽走!”
护院催着战马冲了出去。
老朱沉默半晌了,终于开口道:
“蒋琳,你去查!”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冰渣子,让人从内到外的寒冷。
蒋?急忙躬身领旨,叫了两个手下,上马出去了。
这次护院没有留手,挥舞鞭子,将那些放鞭炮的孩子抽的鬼哭狼嚎,没命了一般朝村子逃窜。
村民看了不乐意了,纷纷抄起家伙冲出村子。
蒋?刚出作坊,一眼看到黑压压一群村民抄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木棒,冲出村子,正朝这边涌来。
大概扫了一眼,足足有上百人了。
蒋吓的一哆嗦,当即命令手下,
“发信号!”
锦衣卫的一个两千人的骑兵队就吊在后面呢。
他的手下从怀里掏出信号,晃动火折子点燃,
很快,空中炸响一个烟花,虽然是清空,依然可以很远就可以看见。
一名锦衣卫冲进作坊报信,
“报!有上百名村民持械冲了进来!”
朱允通、周云海立刻拔出军刀,分站在大门的两侧,防止有人冲进来。
老朱反而神情淡然,
“那个谁,关大匠,走,给咱讲讲这高炉是怎么整出钢的。”
太子也来了兴趣,
“是啊,咱一直都想不通,这出来的不该是铁水吗?”
爷俩一前一后走向高炉。
外面的炮仗已经停了,作坊里重新恢复忙碌。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滚雷一般快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