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不远的一个茶馆,二楼雅间,黄子澄知道了大堂审案的结果,呆呆地坐着,犹如丢了魂一般,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他特地选择在这里等候,就是要第一时间知道大堂的审讯结果。
只要刑部里的消息传来,他就根据案情修订奏疏,然后立刻送去通政司。
这个时候就是抢跑,看谁的奏疏先到陛下的案头,
最先到的,最容易给陛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后续的奏疏写出花来也是晚了。
刑部衙门外站的那么多仆人,背后的主人都是这么目的。
他的面前摊开了上等的宣纸,毛笔摆好了,研磨了最好的松烟墨。
万事俱备,东风却没了。
怎么会这样?
火药不好好在桶里呆着,它为什么要分层?
黄子澄失魂落魄地走出茶馆,上了轿子。
轿夫默认他是回家的。
轿子颤颤巍巍的,中途,黄子澄才回过神来,跺跺脚,
“去马副宪的家。”
轿夫急忙回头,马副宪住城里,黄子住的就偏了,刚才正好走了冤枉路。
等轿子到了,黄子澄去门房递上名帖。
门房没有接
“贵人请回吧!老爷今天闭门谢客。”
黄子澄:
这才刚反转,马和安就立刻自保了。
这尼玛还是盟友呢,完全靠不住啊!
幸好,自己直接点名蓝玉的奏疏也没有送出去,
万幸啊!
他擦了擦冷汗,重新上了轿子,
“去齐主事家。”
齐秦正在书房看书,听到消息亲自出门将黄子澄迎进书房。
看黄子澄沮丧的样子,齐泰不禁有些好奇,
“子澄兄,案子没有进展?”
黄子澄连声苦笑,
“齐兄,恰恰相反,是进展太快了。”
“有多快。”齐泰笑道。
“齐兄,案子没了!”黄子澄有气无力地说道。
“啊!”
齐秦张口结舌,这是够快的!
“子澄兄,是陛下不许查下去了?”
黄子澄摆摆手,长叹一声,
“齐兄,没有什么案子了。”
他将大堂上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齐泰哭笑不得,震惊朝野的,多少高官因此吓得人心惶惶,遗书都写了。
结果,只是一个误会!
齐泰连连摇头,
“子澄兄,太荒诞了!这个案子必然载入史册!”
如果地方发生这种误会也就罢了,朝廷竟然出这种错,简直就是个笑话。
“子澄兄,段映秋完了!”
朝廷为了脸面,也必?有个替罪羊。
军方就不用说了,管理军需的将军要倒霉几个的。
黄子澄十分沮丧。
刚被绞死了一个毛元益,现在又要失去了一个给事中。
“齐兄,朱允通有毒!”
上一个因为弹劾朱允?而被贬斥的,也是己方队友,贾御史。
黄子澄开始絮絮叨叨,
“齐兄,不瞒你说,咱以为能一巴掌打在凉国公脸上,心里说不出来的爽快。
“可是,咱死也想不到,竟然,竟然能这么翻案子!"
“怎么能这么翻案子?!”
“没天理啊!”
黄子澄眼圈红了,白兴奋了这几天。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以打倒蓝玉的案子没了,自己人反而要被打倒,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的心里十分难受,像被人猛锤了几拳。
黄子澄擦了擦眼泪,
“齐兄,你说说,三殿下才多大,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他又没摸过火器。”
齐秦猜测道:
“他的外戚都是勋贵,也许有能人吧?”
黄子澄摇摇头,
“真是活见鬼了!多好的开局,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齐泰笑道,
“子澄兄,你要是想,这样销案了,多少人避免了牢狱之灾,你的心里就会更加爽了!”
黄子澄没有接话,心中十分不屑,别人的死活重要吗?
要借他们的人头弹劾蓝玉,这才是重点。
现在的问题是人头没了!
仆人送上茶水,
齐泰急忙招呼黄子澄喝茶,
“来,尝尝,来自云南的茶砖,味道很醇厚。”
想到云南,黄子澄又想到了被充军的毛元益的族人,心情更加糟糕了。
看看齐泰,他忍不住问道,
“齐兄,你这次很冷静,没有跟着咱们行动,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齐泰哭笑不得,
“子澄兄,如果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咱能瞒着你吗?”
“咱的消息一向都不如你灵通,这你很清楚的。”
齐秦的心里很不舒服,自己的人品竟然被质疑了。
黄子澄陪着笑
“齐兄,是在下失言了,咱也是庆幸你躲过了这次没必要的麻烦。”
齐泰淡然道,
“咱为何没弹劾?咱是兵部主事,出兵在即,咱不能没有根据地弹劾一军的主帅。”
黄子澄被噎住了。
原来,齐泰是如此看他们的弹劾。
他捧着茶杯,赞叹道,
“齐兄,这茶汤如此鲜亮,一看就是好茶。”
齐秦有些得意,
“那是,好朋友送的呢。等会你走的时候给你装一筒。”
“你快尝尝吧,回甘无穷呢。”
两人谈起了茶道,都刻意不再去谈论军火案。
黄子澄心里清楚,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
~
马车上,朱标心情大好,看着外面,
朱允通骑着高大的骏马,伴在车外面。
朱标忍不住欣喜地说道,
“?儿,你三弟今天立了大功!”
朱允?心里苦,脸上还要陪着笑,
“父王说的是,三弟今天表现十分出彩。”
他感觉嘴里都是苦的。
刑部衙门怎么离皇宫这么远?
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父王自从上车就一直在笑,烦死人了!
他有点羡慕老三了,骑马在外面自由自在。
过去自己不喜欢骑马,磨大腿太疼了,
现在他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养几匹好马?
朱标撩开车帘子,又看了一眼朱允通。
老父亲捻着胡子,心里满满的自豪与欣慰。
朱标突然呵呵笑了。
!!!
朱允?心里有些抓狂。
这又是怎么了?
快点到皇宫吧,我要下车!
父王怎么笑的………………如此诡异?!
“父王?......”朱允?忍不住了。
朱标笑吟吟地说道,
“你三弟长大了啊!”
朱允?看了一眼窗外,正看到朱允通的脸,阳光下几乎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绒毛。
朱允?回了一句,
“父王,他本来就个子高,这两年他在猛长个子。”
朱允?几乎比他高一头了。
他忍不住翻翻白眼,父王的话有些扎心。
虽然心里酸,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朱允通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簇新的礼服,样子太帅了。
太子却摆摆手,
“咱不是说这个。”
???
那什么意思,朱允?看看太子,可是太子笑而不语。
朱允?再次起车帘子,冲外面看了一眼。
他终于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路边簇拥了不少小娘子小媳妇,都冲着马车,不,是朱允?招手,欢呼,尖叫,不要脸地?媚眼。
要不是两旁有杀气腾腾的侍卫,她们早就扑过来了。
朱允?穿着绛红色的礼服,控着骏马,举止优雅又透着高贵,还带着悲天悯人的气质,
偶尔挥舞一下马鞭,鞭梢轻轻抽打在马臀上,
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动作,也会引起一阵尖叫,马车里可以听的十分清晰。
朱标笑眯眯地捻着胡子,靠在软垫上。
朱允?只觉得刺耳。
他放下了车帘,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撇撇嘴,眼中有些不屑,
有伤风化啊!
他的心里却有一团醋在沸腾,灼烧的他五脏六腑都不舒坦。
老三骑马腿不疼吗?腰不酸吗?
他肯定是为了吸引女人,在强忍着吧?
肯定是!
朱允?突然觉得骑马很方便,速度还快,不像做轿子磨磨蹭蹭。
“父王,孩儿的马厩一直空着呢,能不能...……”
朱标急忙摆摆手,
“不能!”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儿,骑马太危险了。坐轿子、肩舆不挺好的吗?嫌轿子慢,可以坐马车。
“看你三弟骑马,羡慕了?”
“别羡慕他,他有功夫在,马惊了也不怕。”
“你就不同,自小就身子弱。”
朱允?心中有些丧,只能乖巧地答应,
“是,父王,骑马是不太安全。”
朱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干脆打开车窗,
“?儿,你找白水晶干什么?”
朱允?纠正道:
“父王,是高透明、无杂质、无裂纹的水晶。孩儿要做一点小玩意儿。”
太子来了精神,
朱允?出品,必是精品啊!
从轧花机,到炼钢作坊,哪一个都是横扫全国的好东西!
“?儿,你要做什么?”
“父王,保密!”朱允?得意地笑道。
朱允?吃惊地看看他,朱老三这是要上天?
你和父王保密?
作死啊你!
太子却没有在意,笑道,
“行!咱不问了!等回去了你找薛妃,咱也有几块的,你拿去用吧。”
朱允?急忙拱手道谢,“谢父王!”
“不谢!需要咱帮忙的就说一声。”
朱允?靠在软垫上,安静地看着他们父子说话。
如果方孝孺、黄子澄看到这么一幕,一定会说老三没有规矩吧?
可是,为何自己心里很羡慕呢?
车进了右长安门,
在午门前,朱标跺了跺脚,车停下了,
“炫儿,你从这里下去吧。咱要去见陛下。”
朱允?请求道,
“父王,孩儿想去......”
朱标摆摆手,
“今天你皇爷爷心情不好,别去请安了,早点回去用午膳吧。”
朱允?只好乖乖地答应,
“那孩儿先回去了。”
他下了马车,心里却很不舒服,为何朱允的请求那么容易得到许可?
自己要马不给,
去给皇爷爷请安也不许,
好郁闷啊!
朱允?也拱手告辞,
“父王,孩儿也回去了。”
朱标摆摆手,
“咱刚才想了,你还是跟着一起去见陛下吧,毕竟案子是你破的。
朱允?抿了抿嘴,
父王重视老三,被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儿,你顺路把你三弟的马给送回长安宫。”
“是,父王!”朱允?乖巧地答应了,上前接了马缰绳。
“谢谢二哥!交给长安宫随便一个宫人都行。”
朱允?上了马车。
朱允?牵着骏马,怔怔地看着马车走远了,心里五味杂陈。
他要上去骑着回去,骏马却不认他,暴躁地撅着蹄子。
这破马和他的主人一样,脾气倔,不好伺候。
一人一马相看两厌。
朱允?无奈,只好牵着回去。
车垫上,朱标不禁问道,
“?儿,你是怎么知道的火药是分层的?”
朱允?笑了,
“父王,这个真的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