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钢作坊的行动失败了,燕王和他十分担心东窗事发,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帝王学说”,即便他心中不怕,燕王也是惧怕的。
朱允通借了陛下的势,轻松地给了燕王和他一记重锤。
这个“帝王学说”必将伴随他一生了。
当然道不在乎,等燕王成了皇帝,这反而成为他的美谈。
船顺流而下,切着水流向对岸划去。
一炷香后,道行登上了对岸。
道行站在岸上眺望对面,锦衣卫没有过来跟踪。
他已经知道了,锦衣卫是来查找昨夜被他杀的那个农夫。
他揣测,是朱允通找了锦衣卫衙门。
但是他不敢大意,谁知道朱允通的护卫为何出现在燕王的庄子附近。在给燕王的信中,他特地解释了这件事,提醒燕王不要大意,朱允通似乎已经开始监视燕王府了。
两边的码头都十分荒凉,看不到一个路过的行人。
道行吩咐了一句,
“张总旗,去清理干净,咱们的行踪不能泄露。”
张飞鹏返回去,登上了租的船只。
两个船夫以为他是给钱的,都陪着笑迎了上来。
张飞鹏扫了一眼江面,江上空荡荡,一个船队刚顺流而下。
他的眼中闪过狠厉,毫无征兆地打出两拳,
拳头在空中划过两道虚影,犹如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两名船夫的脖子上,几乎同时发出两声轻微的脆响。
船夫来不及反应,咽喉就被打碎了,翻着白眼,软瘫在地,
张飞鹏迅速俯身,抓住其中一个船夫的后脖子,用力扭动,随着一声脆响,船夫的脖子断了。
他又如法炮制,拧断了另一个船夫的脖子。
杀了两个船夫,他才站起身,一人一脚踢入船舱。
他再次扫视四周,触目可及都是自己人。
他朝燕王府的船做了一个手势,船夫急忙躬身示意明白。
张飞鹏跳上岸,燕王府的船夫会处理尸体和船夫。
道行已经上了马车,队伍已经启程了。
有两名侍卫带着战马在等候。
张飞鹏助跑两步,然后纵身跃起,大鹏一般轻飘飘落在马背上。
战马一声长嘶,
“出发!”张飞鹏大喝一声。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道行闭目养神。
他的计划先去扬州,从扬州换船,租赁一艘大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向北。
之前说的走早路,不过是迷惑可能存在的细作。
突然,车窗被敲响了。
“什么事?”道行隔着车窗问道。
“大师,有一队骑兵迎头赶来,他们都带着武器。”张飞鹏在外面沉声回道。
“告诉大家小心。”
道的话音未落,张飞鹏低声惊叫,
“为首的是朱允?殿下!”
!!!
他怎么来了?
道突然明白了,不由地打了寒?,三角眼圆睁,佛珠从指尖滑落,掉在车板上发出几声响动,
是来截杀贫僧的!
朱允?胆子太大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截杀燕王府的重要僧人!
他急忙大声喝道:
“准备战斗!”
张飞鹏没有怀疑,道行是王爷的首席谋士,他的话判断绝对没问题。
张飞鹏拔出军刀,大喝一声,
“准备迎敌!”
他握着军刀冲向队伍的最前面。
看着已经摆出锋矢冲锋阵型的朱允他们,第一个的竟然就是朱允?。
道衍跺跺脚,示意车夫停下马车。
他自己跳下马车,找了一匹备用的战马翻身上马。
道行在马背上坐稳,看着对面冲来的骑兵,
对面明显人多,足足有三十个人,
道衍心思电转,朱允通前来肯定不是奉陛下的旨意,是他自己私下行动,要来截杀贫僧。
朱允通必然隐匿行踪,以免事后被锦衣卫察觉。
道行消瘦的老脸不由地闪过狞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
今天趁机干脆就杀人灭迹。
朱允通这是自己上赶着来送死。
张飞鹏看着敌人冲锋而来,没想到朱允通竟然这么勇的。
早就听闻朱允通习武,今天就会会他。
自己用的可是六斤重的制式军刀,不知道这位殿下能撑几下落马?
他翻转了军刀,准备用刀背迎敌。
身后却传来道衍的呵斥,
“不留活口!”
张飞鹏后背升起一股寒意,紧咬牙关,右手死死握住刀把,
因为紧张,他的右手有些哆哆嗦嗦。
道行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造反,这可是夷九族的大罪。
道衍见众人害怕,又大声喝道,
“俘虏了他们,咱们一样死!”
“全部杀了!”
张飞鹏转瞬就明白了道行的意思,又将军刀翻转回去,
大师说的对,今天无论留不留活口都无法善了了。
即便俘虏了朱允通,如果他在御前说是带人郊游,被道行一行人劫持的,道他们就解释不清了。
一边是道,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子,陛下很容易选择。
《祖训录》的第一部分已经展示了陛下对皇亲是如何偏袒的。
张飞鹏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决绝催动战马,一马当先冲向朱允?。
“为了王爷!”
张飞鹏还是忍不住大吼一声。
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给身后的侍卫鼓劲。
其他卫也齐声大吼,
“为了王爷!”
他们的胆气回来了,只要杀了对面的敌人,相信王爷会给他们想办法掩饰的。
现在他们极度的害怕,又极度的亢奋,
全都用力握紧刀把,因为过于用力骨节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眼睛充血,死死盯着对面的皇孙和他的护卫。
张飞鹏死死地盯着朱允?,浑身肌肉紧绷,很紧张,又很兴奋。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动手砍一个皇族。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想事后会不会被灭口,眼下先活下来吧。
道行没有跟上,他不擅长厮杀,干脆骑马上了一旁的一处土丘,远远地俯视战场。
朱允通只有三十匹骏马,掀起了一股的尘烟,
虽然只有三十个人,却有一种大军冲锋的气势。
尤其是朱允?拿的长刀,快有他人一般高了。
张飞鹏也是选择了锋阵型,似乎要先砍翻朱允?,没有了头领,敌人很快就会溃败。道衍赞同他的这种选择。
双方的战马逐渐加速,都死死地看着对方。
朱允他们一语不发,沉默地催马加速,
张飞鹏他们则大声呼喝给自己壮胆。
相比张飞鹏他们,朱允?一行人似乎更有气势,
道突然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今天鹿死谁手?
怎么看朱允?都是那么自信?他有什么倚仗?
战场没有让道久等,已经给了他答案,
双方接阵了,朱允通突然出刀,一道亮光在战场突然炸开,
天气似乎更暗淡了,天地间只有那一道亮光,刺着道行的老眼,顺着神经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既心疼又惊惧。
张飞鹏被朱允?一刀削首,都没来得及出刀。
道行的老脸没了血色,惨白如雪,怔怔地看着战场,任由胯下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张飞鹏是燕山卫的一员悍将,竟然不合一招。
热风卷过,道行连打了几个寒颤,
朱允通有计谋,有勇武,此子必将是王爷的心腹大患!
战场上,朱允?的长刀挥舞成了一个刺眼的光团,光团中不断?出残肢断臂,还有绝望的惨叫,
很快,他凿穿了张飞鹏的阵型。
道行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二十个侍卫,只剩下了七个。
朱允通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他,正催马过来,剩下的几个小虾米交给蓝九和他们处理。
道行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拨马向来路冲去。
朱允通发现道没有选择任何一条官道跑下去,竟然径直朝长江冲去,即便冲出官道也不管不顾。
他不由地新生疑虑,莫非道衍在江边还有什么倚仗吗?
两人的距离在渐渐缩短,朱允通收起斩马刀,从马鞍旁摘下一根短矛。
眼看道已经进入投掷的距离,朱允?瞄准他轻展猿臂,正要将短矛扔出去,可是道衍突然消失了。
朱允通催马赶赶过去,才发现道衍竟然催马下了江堤,直直地冲入长江。
原来战马可以游泳,道行竟然想借着战马游回去,
现在一人一马正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朱允?在江堤上催马追赶,
这次他的速度比道的更快,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他再次拿起了短矛,道行扯着马鬃,正向江中心游去。
朱允通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投出短矛,
短矛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带着一道沉闷的风声穿过道衍的后背,消失在江水中。
巨大的力气带着道行猛地沉入江水中,一道殷红随着江水飘荡。
朱允通催马在江堤上跟着走了一段距离,道一直没有浮上来,
道行的战马没人催赶,自己掉头回来重新上了岸。
蓝九和他们打扫了战场,带人赶了过来。
“殿下,道行死了吗?”
朱允通摇摇头,
“中了本王的短矛,命令船夫沿着江水沿途寻找一番,一个时辰为限。”
不用他吩咐,护卫已经将尸体全部塞进道衍的马车。
张飞鹏他们的战马则由护卫归拢在一起,准备带走。
留下处理手尾的人,朱允?带着蓝九和他们过了江,返回皇城。
朱棣用了午膳,睡了午觉。
一觉醒来,他问头在凉亭坐了片刻,心中依然在担心陛下的反应。
帝国一切系在父皇一身,在父皇面前,自己这个燕王也不过纸糊的一般。
终于,他霍然起身,大声吩咐,
“备马,去锦衣卫衙门!”
他要亲自去找个明白,自己庄子附近的锦衣卫是怎么一回事。
不问个结果,今晚都别想睡安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不如早点知道,早点想法子去应对。
朱棣带着一群侍卫刚到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口,蒋琳也从外面回来了。
蒋?急忙上前施礼,
“下官拜见王爷!”
朱棣也不客套,径直问道,
“蒋指挥,本王庄子附近怎么出现了锦衣卫?”
蒋?愣了,急忙问道,
“王爷,您的哪一个庄子?”
朱棣皱眉道,
“就是江边的那个庄子。”
蒋沉吟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王爷,附近的一个村子走丢了一个农夫,下官派人去查找了一番。”
朱棣冷哼一声,
“农夫?锦衣卫现在这么轻的吗?”
“明天谁家的猫儿狗儿丢失了,你们要不要派个千户去帮着找?”
蒋?陪着笑解释道,
“王爷,那不是普通的农夫,之前曾是东宫三殿下的护卫。三殿下来了谕令,下官就派人去问询一番。”
“农夫昨夜出去捕鳍鱼,结果彻夜未归。”
朱棣恍然大悟,原来是个误会,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想到自己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道行提前了行程,朱棣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朱棣谢绝了蒋琳的邀请,没有进衙门,而是转头回府了。
半路上,一队骑兵迎头赶来,为首的竟然是朱允通。
朱棣的脸当即拉了下来,真是冤家路窄!
朱允通带着众人让在一旁,不过他没有下马,只是拱手施礼,
“四叔!”
朱棣黑着脸点点头,现在他看到朱允?心中就不痛快,如果不是传闻朱允通武功不俗,他很想上去痛打一顿。
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打猎去了?”
朱允通愣了一下,不亏是上过战阵的,朱棣竟然能感觉到了杀机,
“四叔说的是!"
可不就是围猎归来吗。
朱棣不悦地皱皱眉头,这个该死的侄儿怎么说话怪怪的。
“你父王还在灵谷寺,你竟然有这闲心!”
斥责了一句,不等朱允通回复,他就拉着黑脸,任由战马和朱允?的队伍擦肩而过
这里只有双方的人马,没必要装什么亲睦,
双方的护卫怒目而视,右手都按在刀柄上,
最终双方擦肩而过,没有摩擦出火花。
朱棣刚回到书房,庄子的仆人送来了道行留下的的信。
信中解释,失踪的“农夫”是朱允通昔日的护卫,昨夜已经被他杀了。
道行提醒燕王小心,朱允?已经盯上他了。
朱棣深吸一口气,人都埋伏到咱的庄子附近了,咱还是小看了这个竖子!
信中还建议,燕王继续在陛下面前行孝,“孝”是根基,同时也要偶尔提起在北境的武功。
道行最后说道,对于朱允?、朱允?,如果有机会打压,就不要错过。
道衍在信中猜测,朱允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怀疑是蓝玉在背后支持,蓝玉有个幕僚叫王行,智谋过人。
不过,道行建议将重心放在朱允?身上。
因为淮西勋贵的命运已经可以预见,不长久了。
没了淮西勋贵的支持,朱允就无力争夺储位。
朱棣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靠在椅背上,他感觉有些疲倦。
道行曾经师从席应诊,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朱允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自己被朱允通气坏了,情绪有些急躁了,其实可以当面追问他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他也赞同道行的猜测,是蓝玉提供了情报,
单靠朱允?,一个孩子能干什么?
蓝......玉......
朱棣眯着眼,双手揉搓着拳头咔吧作响,不由地冷笑起来。
陛下都开始磨刀霍霍了。
蓝玉还能活多久?
淮西勋贵还能撑过今年吗?
其实,自从太子死了,淮西勋贵的命运就决定了。
乾清宫。
朱元璋安坐上首。
蒋正在下面禀报,
“陛下,道衍下午离开了京城,返回北平府。”
朱元璋毫不迟疑地命令道,
“通知北平的锦衣卫,暗中调查道衍。”
昨晚朱允通说道衍竟然学的是帝王之学,一个和尚不好好念经,莫非要当帝师?
当然他也不能偏信一个孩子说的,等锦衣卫调查出结果,如果真的如此,道行这个和尚就不能留了,甚至燕王的去处都要重新考虑。
朕让你继位是一回事,自己有野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蒋琳,靖宁侯那边有什么动静?”
蒋?躬身回道,
“?陛下,靖宁侯曾经和胡惟庸有书信往来。在胡惟庸案发后,他焚毁了这些信件。”
“但是根据番子的调查,他曾有个书吏隐匿了一些。这个书吏早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下官已经派人去书吏的老家寻找。”
朱元璋来了兴趣,
“书吏家在何方?”
“?陛下,书吏的老家在归德府。”
“好!有消息立刻奏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