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漫天,遮住了阳光,天空一片阴沉。
空气闷热、潮湿,即便坐着什么也不做身上也黏糊糊的,
哪怕只是坐着,汗水也止不住地渗出,浑身黏糊糊的。
朱棣在书房坐不住了,
道行不在这里,连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书房明明没什么改变,可是上午他看这不顺眼,看那不舒坦,
文书摆放的有些乱,酸梅汤几乎要酸掉了牙,洗笔的水盂没有擦干净,捏着毛笔的手湿漉漉的,蝉鸣无力又尖锐………………
朱棣心烦意乱,终于将毛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内心的烦躁和不安喷涌而出,
“人都死了吗?蝉鸣如此聒噪,为何不驱赶?”
外面传来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
“王爷,奴婢这就命人驱赶。”
宫女小心翼翼送来了冰饮,是梅苏丸冲泡后加了冰,也是朱棣最喜欢的。
朱棣放下毛笔,端起杯子,只是喝了一口就吐了,
“如此酸涩?未置蜂蜜吗?”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
“禀王爷,放......放了蜂蜜。”
朱棣将杯子砸了出去,杯子砸在宫女头上再掉落在地砖上,摔成了几瓣,
宫女的头上鲜血缓缓流了下来。
她不敢叫疼,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棣一甩袖子,大步出了书房,
“打十板子!”
朱棣大步向演武场走去,身后两个太监上前将头破血流的宫女拖了出去。
演武场一群侍卫在比武,
朱棣远远站在一棵树下观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持着木刀的矮壮侍卫已经连败七个对手,
矮壮侍卫十分得意,挽着刀花,
“就说服不服吧?不服再来!”
但是没人再愿意上场和他比武了,这小子出手有点黑,虽然都戴着藤甲,但是他打赢了还不依不饶,一定要在藤甲护不到的地方再来一记。
朱棣缓缓走了过去,
“张小眼,功夫又长进了啊。”
朱棣有些上火,声音变得嘶哑。
矮壮侍卫的脸沉了下来,谁作死叫咱的绰号?
他缓缓转过身子冷眼看去,却看到了燕王朱棣,急忙陪着笑拱手施礼,
“王爷谬赞!末将还要继续锤炼。”
矮壮侍卫叫张飞鹏,绰号张小眼,现在是燕山中护卫的总旗。他的叔叔张玉,现在是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
朱棣微微颔首,
“好!胜而不骄,乃为将之基。”
张飞鹏恭敬地叉手回道,
“末将受教!”
其他侍卫也纷纷上前施礼。
朱棣摆摆手,
“你们继续练,咱就随便逛一逛。”
有燕王在,侍卫们练的更卖力了。
朱棣刚在树下坐下,管家匆忙过来,领来了一个仆人,
朱棣站起身,来人是道衍身边的人。
仆人上前施礼,
“王爷,庄子附近出现了锦衣卫。大师说下午就返程。”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父皇这么快就派人调查道行了?
“锦衣卫为何出现在那儿?”
“王爷,庄子也派人去问了,但是锦衣卫没有理睬。”
朱棣怒了,当即吩咐管家,
“你去一趟锦衣卫衙门询问。”
他又询问仆人,
“道衍说下午几时出发?”
仆人摇摇头,
“王爷,大师没有说具体时辰,只是说下午。
朱棣沉吟片刻,
“咱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朱棣大步回了书房,心里却有些忐忑。
锦衣卫出现的太巧合,昨天才被朱允指责道衍不是正经僧人,今天锦衣卫就出现在庄子附近。
盏茶过后,管家回来了,
“王爷,锦衣卫衙门回应,附近一个农夫失踪了,他们在查找农夫的下落。
朱棣勃然大怒,
“放屁!锦衣卫什么时候关心一个农夫的死活了?”
他有一种预感,道行危险了。
“传张飞鹏!”
时候不大,张飞鹏快步来到书房,“末将张飞鹏拜见王爷!”
“张飞鹏,你带二十名侍卫,护送道行返回北平府。”
“末将遵令!请问王爷,几时出发?"
“你只需要听道行指挥!”
“末将遵令!”张飞鹏拱手告退了。
朱棣在书房坐了片刻,
没想到朱允?的几句话引起这么大的后果,更没想到父皇行动的这么快。
朱............?!
朱棣目露凶光,恨的咬牙切齿。
良久又立刻站了起来,低声喝道:
“来一个火盆。”
他开始收拾书房的文书,凡是有可能触怒陛下的全都扔火盆里烧了。
他不敢赌父皇的仁慈,父皇肯定已经怀疑了,这个时候更不能让父皇抓到蛛丝马迹,不然自己就回不去北平府了,更遑论继位。
一时间,书房青烟滚滚,像蒸笼一般,朱棣热的浑身大汗,
一直忙碌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将书房清理了一个遍,朱棣才停手,
“准备热汤,本王要沐浴!”
泡在浴桶里,朱棣依然黑着脸。
他还有很多事想和道行商量,可是现在不能去和道见面了。
幸好太子快要下葬了,之后自己就可以直接回北平府。
炼钢作坊。
在公房,朱允?、蒋琳、关大匠都在。
外面锦衣卫还在继续调查,
目前已经查明了守门的一个小旗被收买了。
但是死士的身份一直没有确定,只查明他们持有自莱州府的路条。
火药也是他们自制的。
查不清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动机就无法确定。
蒋有些发愁,不知道如何向陛下禀报。
幸好炼钢作坊安然无恙,不然都该考虑自己如何去找替罪羊了。
相比?的愁眉不展,朱允?心情就很平静。
他不指望蒋?能查出来什么,自己一开始就盯着这群人,也一样不知道来自哪个势力,目前最大的嫌疑是燕王。
关大匠从外面进来,捧着一把长刀,
“殿下,这是作坊孝敬您的。”
“曜!”蒋琳在一旁十分惊讶,“这么长!老关你这是朴刀吗?”
关大匠陪着笑,
“禀指挥使,正在这不是朴刀。殿下曾经说他喜欢汉代的斩马剑,还有唐代的陌刀。”
“恰好作坊有精钢,还有工匠,在下就按照殿下的想法打了一把刀。
朱允通上前拿过刀,撤去刀鞘,一道凛冽的寒光在屋内晃动,
“好!”蒋琳大声喝彩。
朱允?仔细打量,款式和斩马剑很像,但是加宽了刀身,只有一侧开刃,刀背更厚实。
朱允掂量了一下,比自己习武用的军刀要轻不少。
通体精钢,已经开了刃,
刀刃长约八十公分,刀身宽四指,刀背最厚的地方有一指多厚。
把手很长,镶嵌用的花梨木,可以单手握,也可以用双手。
关大匠在一旁道,
“殿下,刀刃长二尺,刀柄长一尺。”
朱允通试着挽了一个刀花,犹如抡灯草一般,
虽然重量偏轻,但是用于战阵却十分合适,过重的刀也消耗体力。
蒋?十分眼馋,看着朱允?舞的轻松,他琢磨着如果趁手,干脆也让作坊给打一把。
“殿下,让下官试试?”
朱允?点点头,
“给。”
“谢殿下!”蒋谳急忙上前双手去接,结果刀刚入手就猛地下坠,幸好他及时用力,才避免长刀落地。
蒋琳老脸一红,大意了。
他双手掂了掂,急忙奉还,
“殿下,这刀太重了,至少十斤以上,下官舞不来。”
关大匠在一旁道,
“指挥使,这把刀重十五斤!”
嘶!
蒋?倒吸一口凉气,这刀太重了!
制式军刀重量一般在三斤左右。锦衣卫的番子能用六斤腰刀的,就是少有的大力士了。
也有六斤这种重量的,但是这种也就训练的时候要一下,
考虑战斗时间不确定,长时间战斗耗费更多的体力,除了极个别天生膂力过人的番子,没人使用六斤的制式军刀。
蒋?
殿下竟然用十五斤重的!
这在军中也十分罕见的。
早就听闻殿下神力,今天终于开了眼。
看着日上正午,关大匠吩咐上了午膳。
陪着朱允通用了午膳,蒋?回去了。
锦衣卫衙门太多的事情,这里的案子他交给了手下的一个千户负责。
朱允通正要回城,老钱派人来禀报,道行似乎要走,附近的燕王的私人码头正在摆渡战马。
朱允通大喜,
“九和,咱们走!”
他拍了拍新造的斩马刀,
“这刀今天要饮血了!”
之前道衍一直藏身燕王的府邸,朱允通总不能去燕王府中刺杀。
如果等太子安葬,道行将和燕王一起返回北平府,除非朱允通现在就扯旗造反,不然只能任由其离开。
昨晚在乾清宫门前,他故意提起道帝王之学,就是为了敲山震虎,让燕王和道衍心中害怕。
迫使道行离开京城的燕王府,最后离开京城,这是朱允通和老钱商量的策略。
现在计谋成功了。
出了作坊,朱允通一行人纵马狂奔,
他们没有进城,沿着城郊的小路直奔江边。
自从朱允?决定狙击道,在他的码头每天都有船只、船夫在江边候着。
戈江茶楼。
二楼雅间,朱允?今天在这里宴请黄子澄。
黄子澄看着菜单,
“殿下,这里的酒菜太贵,太奢侈了,下官惶恐!”
朱允?摆摆手,
“黄先生,偶尔吃一次还是可以的。”
两人点了酒菜,屏退了左右。
黄子澄拿出了一封信,
“殿下,这是希直给您的信。”
朱允?急忙发接了过去。
他看的很认真,现在按照方孝孺的建议去做,确实有了效果。
在信中,方孝孺要求他继续行孝,同时也不要对燕王太过退让,适当的时候可以反击。
朱允?收起信件,
“方先生说的是。”
黄子澄附和着点点头,
“希直说的是。不过要反击燕王,还需要找一个时机。
朱允?笑了,
“黄先生,现在时机就有了。”
他低声将昨晚乾清宫门前的事说了一遍,
“朱允?竟然说道衍学的是‘帝王之学”。”
黄子澄的目瞪口呆,
“这,三殿下如此生猛?燕王没恼怒吗?”
朱允?笑道,
“我四叔那性子,跟炮仗一般,能不生气吗?脸都气成猪肝了,浑身哆嗦。”
“要不是几个叔叔抱着他,他能将朱允捶死。”
店小二送来了酒菜,两人暂停了交流。
等小二退下,朱允?不无得意地说道,
“他们两个咬起来,咱就轻松多了。”
黄子澄笑着点点头,
“可不是嘛!陛下肯定早就知道了。无论是燕王还是朱允?,他们都麻烦了。”
他端起酒杯,
“殿下,来庆贺一下!”
酒过三巡,黄子澄又郑重地提醒:
“殿下,虽然他们两个咬起来了,但是咱们不能大意。燕王可是盯着殿下的。”
“现在外面关于您的谣言,应天府抓了一些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燕王府,但是下官从一些证词能推断出来,就是燕王府的人干的。
朱允?有些生气,
“四叔这么做,未免太下作。”
他知道外面传他伪善、伪孝,简直是直接戳心窝子。
唰!
黄子澄打开折扇,骚包地摇了摇,一幅智珠在握的摸样,
“殿下,燕王做了初一,咱们就做十五。”
朱允?眼珠一转,
“先生,要拿道行做文章吗?”
啪!
黄子澄合上扇子,轻轻敲打手心,先小小地恭维了一句,
“下官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殿下。
“既然道行精通帝王之学,如此优秀的得道高僧,咱自然要帮着传扬出去的。”
朱允?嘿嘿乐了,
“先生所言极是!咱们就让读书人笔杆子和嘴皮子,定要让这事儿传遍天下,妇孺皆知!”
黄子澄点点头,
“殿下,理当如此。”
他又幸灾乐祸地说道:
“殿下,经过昨晚三殿下这么一闹,道行只怕不能在京城停留了,想必很快便要返回北平府。”
朱允?十分高兴,兴奋的小脸泛起了红晕,
“那就再好不过了!没了道这个谋士在旁出谋划策,四叔露马脚的次数必然多了。”
黄子澄压抑着笑声,低声道:
“殿下,那咱就等燕王露出破绽。”
燕王的私人码头,道衍上了船。
两艘船在摆渡,战马、行李和几个护卫已经过河,
道衍在张飞鹏的陪同下上了一艘船,另一艘船载着一辆马车。
他们都换了便装,像是过路的商旅。
道衍知道自己坐的这艘船是燕王府的,而载马车的船是租的。
他转头问站在一侧的张飞鹏,
“总旗,船夫可靠吗?”
张飞鹏摇摇头,
“大师,船是临时找的,末将也不知道船夫是什么性子。”
道没有再说话,站着船头看着天际,江风垂着僧袍猎猎作响。
铅云低垂,燕子在船上飞舞。
这次走的如此仓皇,让道心中很不痛快。
没想到朱允?出手这么狠辣,竟然敢在乾清宫前给燕王和他泼了一盆污水。
这就是阳谋,他们明知道被朱允给阴了,偏偏他们无法辩解,甚至都被迫不去提及。
道行心中憋屈,也很佩服,朱允通将时机把握的太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