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燕王府。
晨光透过窗纱投入书房,斑驳的影子落在朱棣蓝色暗花的纱袍上。
朱棣阴沉着脸,呆着坐椅子上,任由汗水在黑胖的脸上肆意流淌。
宫人都被他轰了出去。
他只想一个人想想事情。
三天了,道衍一直杳无音讯。
自从道衍一行人从江北上岸,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张飞鹏这些卫也都没了踪迹。
朱棣心里很清楚,他们凶多吉少了,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他的纱袍很快被汗浸透了,紧贴在他肥胖的躯壳上,椅子上甚至积了汗水,京城的夏天对胖子太不友好。
“人都死了吗?”
朱棣终于热的受不了了。
太监和宫女都慌了,鱼贯而入,擦汗,打扇子,奉上冰水.......
朱棣皱眉道,
“本王都要被蒸熟了,也不知道摆上冰?!”
太监刚抬来冰簋,季云帆从外面回来了,
“王爷!”
朱棣急忙问道:
“怎么样?道有消息了吗?”
季云帆看了看左右,
朱棣摆摆手,
“滚!都滚!”
宫人们急忙躬身退下,书房安静下来。
季云帆这才说道,
“王爷,属下找了锦衣卫的人问了,锦衣卫也知道了道行失踪的事情,他们也在查。”
朱棣很无奈,心中很不想让父皇插手,结果......
“锦衣卫是什么结论?”
“禀王爷,锦衣卫从道过江之后,很快也找船过江,结果过了江就见不到人了。”
“间隔多久?”
“王爷,锦衣卫说,约莫三刻。”
“这么短?”朱棣陷入沉思。
杀死张飞鹏、道他们,京城有太多的势力都能办到。
但是要在三刻内杀光他们,还能清扫了战场,那需要三倍,甚至四倍的兵力才能做到。
上百名骑兵的调动,不可能不惊动父皇的。
季云帆又说道,
“王爷,锦衣卫还寻访到,有渔夫看到,有人骑马冲入江中,后面有一个人骑马追赶,最后投了一根短矛。跳江的人没了踪迹,他们将战马给牵走了。”
“可看清长相?”朱棣急忙问道。
季云帆摇摇头,
“王爷,距离太远,那天又是阴天,光线很暗淡,完全看不清楚。”
朱棣很失望,这只能说明道他们是真的遇到了袭击。
季云帆突然问道,
“王爷,会不会是东宫的三殿下?您不是那天遇到了他们,说是打猎归来吗?”
朱棣点点头,
“那天是遇到了他们。算算时间,也对的上。朱允通和他的护卫身上有血腥味,当时本王以为他们去打猎了。
季云帆眼睛一亮,
“王爷,会不会是他们?”
朱棣轻蔑地笑了,
“就他们?”
“张飞鹏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挑战的吗?”
“张飞鹏一个人就能砍了他们二十个人!”
季云帆却提醒道,
“王爷,三殿下可是会造火枪的。”
朱棣看了看他,心中很失望,如果道衍在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现场有枪声吗?”
季云帆摇摇头,
“锦衣卫调查说没有听到,王爷的庄子也没人听到。”
朱棣一摊手,没有说话。
季云帆知道自己猜测错了,心中有些失落,
这时他才察觉,首席谋士不是那么好干的,现在看似千头万绪,其实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朱棣沉声道,
“咱们在应天府的人手都动起来,好好查一查。”
季云帆有些踌躇,
“王爷,这样会不会动静有些大?”
朱棣摆摆手,
“按本王说的去做。低调一些就是了。”
季云帆躬身领命,起身出去召集人手。
看着他的身影,朱棣失望地摇摇头。
能这么快就杀了道衍,显然是蓄谋已久,已经提前打了埋伏,早早地监视了道的一举一动,才能一击必中,杀完人又能迅速远遁,了无痕迹。
幕后的黑手不可能杀了道行就罢手的,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接踵而来。
如此隐患不除不找出来,朱棣寝食难安。
现在顾不得父皇的猜忌。
再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也许不用父皇猜忌,燕王府就被人整垮了。
~
东宫,朱允?给老朱请安回来,就在书房里看书。
日上正午,景阳宫的大太监义从外面回来了。
“殿下,奴婢去见了房天化千户。”
朱允?放下毛笔,
“他怎么说?”
方义躬身回道,
“殿下,房千户奏报,燕王府的道行大和尚在返回北平府的路上失踪,锦衣卫,燕王府都在追查。”
朱允?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道衍十之八、九已经死了。
但是谁杀了道衍?
清晨请安的时候他注意观察了燕王,四叔也回头看了他,那阴郁的眼神,显然也怀疑了他。
但是朱允?不在乎,但凡四叔深入调查就会知道,景阳宫不具备杀道行的实力。
反而是朱允?,背后站着淮西勋贵,极有可能宰了道衍。
“还有什么?”
“禀殿下,现在关于燕王、朱允?的传言已经散布开了,很有成效。有些人因此被应天府惩罚,不过邢氏女一直坚持至今,也是成效最大的。”
“很好,以后再找人,就用这种走街串巷的货郎、郎中,他们接触的人多而杂,很容易就将谣言散布出去了。
“殿下,房千户还说,发现一些散布您的谣言的人,已经抓了几个,但是还没找到幕后指使。”
“知道了。”
朱允?站起身,换了衣服,顶着骄阳去了咸阳宫。
他去拿出门的牙牌,今天约了黄子澄,两人有些事需要当面商量。
刚到咸阳宫门外,一个小太监过来施礼,
“奴婢司礼监杜三儿拜见二殿下!”
朱允?微微颔首,
“什么事?”
小太监捧上一个丝绸的锦囊,
“殿下,这是您的牙牌。”
朱允?心里一阵乱跳,急忙拿过锦囊,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金光闪闪。
他急忙倒了出来,是出宫的牙牌,黄金打造,
牙牌一面的中间有两个篆字:
【关防】
另一面刻着:
【皇四孙朱允?】
【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朱允?激动的眼含热泪,自己终于也能自由出入宫禁了,再也不用来咸阳宫求一个牙牌了。
秦淮河岸边的一座茶楼,黄子澄约了几个文人在这里谈诗论词。
朱允?如约而至,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黄子澄挤开众人,走在了最前面,陪着笑,将朱允?请去上座。
自从太子去世,他这个东宫伴读就有名无实了,从有无限未来的潜邸之臣,重新成为翰林院的编撰。
幸好抱上了朱允?的大腿,他觉得好好拼一把,未来可期。
朱允?满面春风,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方在首位缓缓坐下。
黄子澄这才注意到,殿下的腰间垂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
“殿下,这,陛下赐了您牙牌?!”
朱允?矜持地点点头,
“正是!”
黄子澄喜出望外,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其他文人也纷纷上前恭贺。
也有懂内幕的给其他人解释其中缘故,
“牙牌只是给成年后的皇子皇孙的,殿下是第三个未成年就获得牙牌的。”
也有不懂事的追问,
“第一、第二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