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百五一般的儿子,叶夫人心中后悔莫及,对儿子太溺爱了,结果就是这种不通世事的蠢样。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叶夫人大声吩咐,
“把这个孽障抬到一边去,给他上了金创药。”
“把府里的几个管家,后院的管事嬷嬷都叫来。”
片刻功夫,府里的三个管家、后院的三个管事嬷嬷都来了。
叶夫人看着他们,
“从现在开始,府里的规矩要严格起来,出门要夹着尾巴,敢惹是生非的直接送官府!”
“还有,你们自己去查查府里有哪些可能触犯国法的,全部要统计起来一一告诉我。”
“敢隐瞒的,直接绑起来送去官府!”
六个人都齐齐拱手领命。
叶夫人继续道,
“还有你们自己家,也回去查一查,有没有胡作非为,触犯法的,现在就想法子弥补。”
“自己弥补不了的,立刻来找我,我自会帮着转圜。”
“敢隐瞒的,也一样绑去应天府衙!”
“两个时辰后,你们再来前厅,一个一个和我说清楚。”
管家、嬷嬷都拱手领命,小心地告退了。
他们能在侯府管理事务,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刚才夫人的一番话,他们已经明白在面临一场大灾祸,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匆忙去整理夫人要求的问题。
都是一跳绳上的蚂蚱,如果侯府出了事,普通奴仆不过是换个主子,他们可能就要跟着陪葬了。
叶夫人又吩咐道:
“把所有在家的媳妇,公子、小姐都叫来。”
时候不大,几个嫡出的、庶出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在家的媳妇,都齐齐站在前厅。
叶夫人坐在上首,威严地扫视众人。
众人不明所以,都低着头,等她训话。
这个后娘虽然年轻,甚至还没有二儿媳妇年龄大,但是她手腕厉害,孩子们都多少有点怕她。
前厅鸦雀无声,就连混账的叶辽生现在也不敢大声呻吟。母亲要是严厉起来,也会打他,甚至比朱允?打的还狠辣。
叶夫人缓缓道:
“除了必须的人情往来,最近都不许出门,必须出门的,必须先征求我同意!”
“在外面的那些烂事,就像包揽诉讼的,强买强卖的,打人的,放贷的,典当的,收了贿赂的,全部告诉我,咱们想办法去弥补。
“犯了错,还敢隐瞒的,一旦被我发现,就直接乱棍打死!”
“半个时辰后,我在后厅等着,一个一个过来说。”
叶夫人缓缓起身,
“叶辽生,你第一个来。”
几个健妇上前抬起软榻,跟着叶夫人去了后厅。
一众子女都有些战战兢兢,不明白主母今天闹的是哪一出,怎么看都是一幅要大祸临头的样子。
作为侯府的孩子,他们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似乎陛下要收拾叶府。
覆巢之下无完卵,众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对未来忧心忡忡。
~
后厅,叶夫人在上首坐下,待女送上了清茶。
叶夫人屏退左右,冷冷地看着儿子。
知子莫若母,如果家里有不法之事,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的肯定最多。
“辽生,说吧。"
“娘,说,说什么?”叶辽生眼神闪烁,企图用屁股的伤蒙混过关,“娘,我屁股疼的厉害啊!要死了......”
叶夫人不为所动,而是提醒道:
“叶辽生,你如果有所隐瞒,可能会害死你爹,害死你娘,害死咱们全府!”
“靖宁侯府如果没了,你即便苟且偷生,也没了荣华富贵,只能和乞丐,偷儿一起生活了。”
叶辽生害怕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娘,哪,哪有这么可怕?”
叶夫人捧着茶杯看着儿子,一语不发。
和这种蠢货说大道理是没用的,如果继续这样遮遮掩掩,说不好她也要动手了。
在她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下,叶辽生感觉被母亲看透了肝肠肚肺,
没多会儿,叶辽生就招架不住了,
“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前几天,我一个朋友跟人打架了,我去应天府帮着说了情。”
“打死了几个人?”叶夫人追问道,
她最清楚,如果儿子说话大而化之,说明他隐瞒了更重要的情节。
“娘,也没……………….....就一个,打死了一个!我说的是实话。”
叶夫人紧跟着追问,
“还有呢?”
叶辽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呃,我,我在外面养了个小娘子,她,这个,她有婚约的。”
“继续说!”叶夫人强忍着没有站起来打人,
这个时候不能打,真的动手孩子就更不敢说了。
叶辽生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了,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个遍。
他很清楚,现在趁父亲现在不在家及早坦白了,母亲最多骂一顿,自己已经这样了,母亲不可能下手打的。
如果父亲回来再说,那肯定是不死也要去三层皮的。
听着儿子一桩桩、一件件的“壮举”,叶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儿子简直是无恶不作。
她对儿子简直“刮目相看”了,之前以为儿子就是调皮,现在才知道,这小子做了不少事,房贷、典当、包揽官司,倒卖朝廷的大型营造工事......
单是这些破事,叶府也该被陛下惩治。
真是惹祸的祖宗啊!
叶夫人这才明白朱允为何动手打他。
殿下抽的这两鞭子,至少可以让这个孽障歇息小半个月,省得出去惹事。
半个月后,陛下的态度已经水落石出了。
殿下考虑的太全了!
叶夫人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对朱允?充满感激。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子安心留在家里。
自己下不了这个狠手,殿下的鞭子抽的太及时了。
东华门。
一辆马车过了桥,准备进宫。朱允?坐在马车里琢磨着黄子澄的建议。
眼看着陛下要拿淮西勋贵开刀了,宁侯叶升首当其冲是第一个,黄子澄建议现在就发动文官,开始上折子弹劾。
不仅要弹劾叶升,还要弹劾蓝玉,甚至几个风头很盛的武勋。
现在弹劾正迎合陛下的心意,不会有什么风险。即便陛下不理会,也是留中不发,不会因此惩罚御史的。
可是朱允?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似乎时机还不成熟,他有些举棋不定。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二哥。”
朱允?撩开帘子,看到朱允通骑着马就在窗外。
朱允?摆出了温和的笑容,
“三弟,回来了。”
“二哥请!”朱允通客气地让在一旁,让马车先走。
“谢谢三弟!”
东华门外,兄友弟恭的画面十分温馨。
放下车帘,朱允?的脸又沉了回去,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靠山要倒了,不知道朱老三会如何应对?
总不能去造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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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太荒唐了!
朱允?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的,皇爷爷的威严无人能够挑衅。
马车停在了景阳宫门前,方义带着宫人迎了出来。
他亲自搀扶朱允?下了马车,低声道,
“殿下,方先生来信。”
朱允?精神为之一振,快步朝书房走去,
“晚膳送书房去。”
~
朱允?还没坐稳,就连声催促,
“拿来!”
方义将信号了上来。
朱允?检查了封泥、钤印无误,打开了信。
方孝孺已经知晓陛下要对宁侯动手了,但是他也是仅仅知道锦衣卫在调查叶升,不知道镇抚使尤天纵他们已经被杀,证据被毁,甚至都不知道尤天纵他们去了归德府。
不过,方孝孺在信中明确建议,暂时不要盲目上奏疏弹劾。
而是要等陛下明确的态度,如斩杀了叶升,甚至锦衣卫开始调查蓝玉,才能开始弹劾。
现在跳出来就是揣摩圣意,探测天威,只会让陛下厌烦。
陛下不喜大臣们“揣摩圣意”,多次强调要“以实心行实政”。
朱允?连看了几遍,才缓缓将信放下。
方先生的策略和黄子澄的恰恰相反,黄子澄认为机会来了,要立刻行动。
朱允?暗叹不已,方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
刚才自己还举棋不定的,现在有了主意,
那就是等!
等陛下最终打定了主意,是现在动手,还是暂时搁置,朱允?那时再决定是否发动文官弹劾。
朱允?暗自庆幸,幸好有方先生的指点。要是按照黄子澄的来,就要走点弯路了。
他看向了长安宫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仇恨,
淮西勋贵要完了,朱允通还能像过去那么嚣张吗?!
长安宫。
朱允?安静地吃着晚膳。
他猜测,虽然最致命的证据毁了,但是老朱不会轻易放过叶升,叶升回京的日子很可能就是下狱的时刻。
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看叶家能不能自救了。
这个时候如果叶家还要胡作非为,甚至无所谓的态度,那是取死之道,良言难劝找死的鬼,那样自己也无能为力。
如果叶家能将一些把柄清理干净,即便陛下想要治罪也缺乏站得住脚的借口,那时蓝玉再发动亲信求情,叶家也许能逃过一劫。
文来福送来了当天的邸报。
朱允?翻了一遍,只有两个消息引起了他的兴趣。
第一个消息,
“帝命开国公往河南练兵。”
常升被派去河南练兵了,还是接替了叶升的位置。
接下来是老朱确定继承人的时间,这个时候将开国公派出去,老朱是几个意思?
朱允?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第二个消息,
“五日后,凉国公抵京。”
淮西勋贵的主心骨要回来了,这次蓝玉能拯救他的亲家吗?算算时间,叶升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到京城。
朱允?转念又摇摇头,老朱之下皆蝼蚁,蓝玉也只能被动地挣扎,生死全在老朱的手里。
夜色迷茫。
天空乌云密布,无边的黑暗浸透了京城。
一丝风都没有,空气是粘稠的,热乎乎地贴在身上,让人焦躁难耐。
直到后半夜才起了微风,凉风习习吹走了闷热,巍峨的皇宫终于陷入酣睡。
四更鼓终于敲响了。
长安宫。
朱允?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双眼,殿内一片漆黑,勉强分辨出些许模糊的轮廓。
“殿下!”夏嬷嬷站在门外,正在轻轻叩门。
“何事?”
夏嬷嬷轻声回道:
“殿下,宁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