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朱允?的脸沉了下来。
刚才安慰黄子澄,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皇爷爷命他来给朱植送行,他在乾清宫隐约听到,要给朱允?一个旨意,
皇爷爷要将朱允?外派!
可惜,他没听清楚,派出去做什么。
朱允?没有体会其中有何深意,只是心中十分嫉妒,为何外派的不是自己?
现在朱允通该接旨了吧?
他劝黄子澄不要去折腾朱允?,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皇爷爷不会任由人打断他的安排的。
黄子澄贸然闯上去,可能会弄巧成拙,被陛下厌恶。
从码头回到别院,朱允通先去了前院的书房。
杨士奇放下书,起身迎接。
“殿下,辽王出发了?”
朱允?点点头,在窗边坐下,
“他心心念念去就藩,真的走了,又哭的眼睛都肿了。”
杨士奇哈哈大笑,
“此事古难全啊!”
朱允通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杯,随口问道:
“杨先生,你说那个蒋?是怎么一回事?自从假钞案就老实的不像话,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杨士奇收起笑容,
“这人睚眦必报,现在是老实的有点不正常。”
朱允?咂咂嘴,
“我这心里有点不踏实,担心他憋着坏。”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送来一些信件、名帖。
一部分是给朱允?的,一小部分是给杨士奇的。
朱允通先看了一眼信件的来源,发现其中一封信竟然是松江府的马庆南知府写来的。
马庆南很少来信,但是每次来信都是极其重要的内容。
朱允?立刻将信拆开,
信中除了问候,主要是送来一个情报。
假钞案中的渡边熊太郎叫嚣着要报复,要给朱允好看。
朱允?随手将信烧了,
“渡边这个小鬼子,竟然要算计我。真是可笑!”
前天,老钱也送来了情报,也是这个内容。
杨士奇有些担忧,
“殿下,以后还是要多带几个侍卫。”
“这是京城,无妨的。”朱允?没有放在心上,
扫清东边的各种障碍是迟早的事情,渡边熊太郎不过是未来道路上的小小跳蚤。
他刚要拆开第二封信,这是蓝九和的来信。
管家再次来了,脚步匆忙:
“殿下,宫中来了一位传旨的内容。’
???
清晨才给老朱请安的,什么事情不能当时说,为何要这么郑重地下了一道圣旨。
朱允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让他去前院候着,本王去换了礼服马上就到。”
杨士奇起身道,
“殿下,您去更衣吧,学生去陪内官说话。
朱允通匆忙穿过北门去了后院,在许小棠的帮助下换了一身干净的礼服,又折返前院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东海之域,倭寇猖獗,
罄竹难书。朕特命朱允通郡王统领浙江都指挥使司......节制抗倭诸务......钦此。”
!!!
我?
抗倭?
统帅?
朱允?十分惊讶。
老朱这是玩的哪一出?
虽然他一直想灭了倭寇,但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老朱突然下了旨意。
接了圣旨,朱允通缓缓起身,已经陷入沉思,
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老朱的用意,脸色渐渐阴沉的可怕,眼中闪着寒芒。
杨士奇送走了内官,回来看到殿下的脸色吓人,急忙走到身旁低声叫道,
“殿下?”
朱允?惊醒过来,
“杨先生,咱们去书房说。”
两人去了书房,屏退了左右。
杨士奇率先问道,
“殿下,似乎对这个旨意有顾虑?”
朱允?缓缓道,
“本王是担心,陛下这是调虎离山!”
朝廷这么多武勋,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随便派一个去,都比自己这个没上过战场的郡王强太多。
蓝玉就不说了,冯胜、傅友德还都身体康健,这两位都是仅次于蓝玉的赫赫有名的统帅,
还有一个舳舻侯朱寿,那是打水仗的悍将。
可是陛下全都弃之不用,却让一个皇孙去统领浙东沿海卫所。
其中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杨士奇也皱眉道:
“圣旨让殿下去浙江都指挥使司,但是没有给一个名头,难道就以郡王身份节制沿海卫所吗?”
“莫非是等殿下出征的时候,再给一个征倭大将军的?”
朱允?摇摇头,
“陛下只是想让本王离京罢了,陛下磨刀霍霍啊!”
如果自己在京城,不可能坐视老朱屠戮淮西的武勋,必然会奋力抗争。
显然,老朱预判了他的打算。
杨士奇来京城半年了,早对京城的局势了若指掌,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这......这是要动淮西勋贵了吗?”
纵然是养气功夫了得的杨士奇,现在也通体生寒。
如果真的如此,那这次杀戮会远超过洪武朝的历次大案,毕竟会卷入的王侯太多了!
朱允?眯着眼,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一只翩然的蝴蝶,幽幽地说道,
“本王猜,肯定是!”
杨士奇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莫非大明也要‘天街踏尽公卿骨'?”
那可是意味着上万条生命,现在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将要人头落地,昔日繁华成为云烟。
朱允?缓缓回道:
“如先生所言!"
历史上,老朱可是杀了一公、十三侯、二伯。
杨士奇脸色苍白,裹了裹衣服。
春寒料峭,冷入骨髓!
朱允?缓缓起身,
“先生考虑一下,以后要何去何从。”
如果淮西勋贵被屠戮一空,自己的靠山尽去,老朱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
杨士奇再跟着自己,前途就危险了。
杨士奇却立刻拱手道,
“殿下,学生自然跟随殿下的脚步,去东海倭!”
朱允通微微颔首,
“这事过几天再说。本王出去一趟。”
先给杨士奇一段时间考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允?去了后院,许小棠迎了上来,柔声问道,
“殿下,圣旨供起来了。”
“嗯。”朱允?进了书房。
许小棠跟在身后,疑惑道,
“殿下,圣旨为何没有说明几时出发?”
朱允?耐心地解释道,
“二十天左右吧。我这次不用带兵出征,节省了一些时间。不过,肯定要携带粮草辎重,这些需要给工部、兵部时间去筹措。”
许小棠微微颔首,隐隐有些担忧,
“殿下,为何突然让您去平?”
朱允?吐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解释,
“小棠,你先出发,去松江府打个前站。我会派精锐的士兵护送你去。”
许小棠眼中闪过忧色,
“殿下,奴家想和你一起走。”
朱允?看她的神情,她多少也明白了圣旨背后的波谲云诡,便也不再隐瞒,
“小棠,京城可能有大变化,你是我的软肋,必须在我前面出发。”
许小棠愣了一下,看了朱允?一眼,又急忙低下头,
“是,殿下。”
朱允?摆摆手,
“你今天就开始收拾,最迟十天,十天内必须出发。
许小棠屈膝告退。
朱允?冲着她的背影再次叮嘱道:
“你回娘家一趟,去请示许老太公,他这一房愿意走的,这次必须和你一起走,后续可能没有多余的船了。”
许小棠出去了,很快传来她吩咐备车的命令,
时候不大,马车辚辚,许小棠回许府了。
朱允?深吸一口气,京城还有太多的物资、产业需要撤离。
虽然过年的时候已经有所警觉,撤走了一些,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感觉有些仓促,
他铺开一张纸,拿起毛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理清未来的规划。
哪些是需要坚守的,
哪些是必须撤离的,
他正在一一列出来,老吴来了,带来了老钱的一封信。
信是空的。
其实,朱允?已经不需要看内容,
雪白的信封,右上角只有一滴蓝色的水滴图案。
他和老钱曾经约定,送来这个信封,就意味着老钱得到了朱元璋要对蓝玉动手的情报。
他呆呆的看着信封,鲜艳的蓝色似乎透着血腥,拿信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朱允?的心猛地一跳,似乎被刀割了一记,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疼的他难以呼吸。
蓝玉案终究还是不能避免了吗?
朱允通将空信封放在烛火上点燃,他的手在颤抖。
最后一点火苗舔舐他的手指,手指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朱允?接连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了心情,神情慢慢恢复了宁静,眼神淡然,谁也休想从他的外表看出什么。
拍拍袍子,他不急不忙地走出书房,冲中间的院子叫了一声:
“一沙、二沙,喝茶去。”
周二沙欢呼着冲了出来,
“好耶!好耶!殿下您是大好人!”
周一沙在后面踢了他的屁股一脚,
“怎么和殿下说话呢?”
周二沙挠挠头,扮个鬼脸跟在了周一沙的后面。
朱允?笑了笑,带头向外走去。
周二沙比自己还小一岁,终究还是孩子的心性。
戈江茶楼。
周一沙兄弟在大堂去找了位子,朱允上了二楼的雅间。
中途,他竟然看到了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已经吃过了饭,正和一群朋友下楼,其中有几个闯了宵禁,被朱允通收拾过,现在看到正主,都害怕向后面退缩。
看到朱允?,李景隆他们急忙倒退回去让路,
“殿下!”
“表哥!”朱允?冲他点点头。
李景隆身后的几个公子哥纷纷施礼,朱允随便摆摆手,径直在小二的引领下进了自己的雅间。
李景隆驻足一旁,看着朱允通的身影,神情复杂。直到雅间的门关了,他才缓缓下楼。
他刚才知道了圣旨的内容,但是他一点也不羡慕朱允通有了带兵的机会。
心中反而有点害怕,不知道陛下这是要波及到哪些人。
现在不过是申时,朱允?随便点了几个喜欢的茶点。
店小二很快将茶点果子送来了。
朱允?夹起一块糕点,慢慢嚼了起来。
昔日的美味,今日味同嚼蜡。
他的思绪完全忽略了味蕾的感受,琢磨着后续该如何反击。
盏茶过后,老钱就敲门进来了。
朱允通示意一旁的椅子,
“坐下说吧。”
老钱躬身谢过后,坐到了一侧,
他知道殿下现在心急如焚,直接开门见山,
“殿下,锦衣卫的细作禀报,蒋琳上了密折,污蔑凉国公企图谋反!”
接着,他又急忙宽心道:
“属下还没有核实,殿下先别心焦,等属下多方核实了,您再做决定不迟。”
朱允?叹了口气,
“差不多是真的了。刚才咱接到了皇爷爷的圣旨,让咱去浙东剿灭倭寇。”
老钱一时间沉默了。
两个信息综合在一起,蒋琳上密折的事基本可以实锤了。
朱允?低声道:
“老钱,先别管淮西勋贵会如何了。你调集京城最精锐的手下,给本王盯着,搜集他所有的罪行。”
老钱疑惑道,
“殿下,您这是要扳倒蒋琳?”
朱允?摇摇头,苦笑道,
“现在只要蒋琳不谋反,谁也不倒他的。”
老朱还需要他干脏活呢,不可能让他现在倒的。即便?必须死,他也只能死在蓝玉的后面。
殿下,属下会全力追查。”老钱没有继续追问,当即起身,拱手领命,
“过去蒋琳也是属下重点跟踪的对象,已经有了一些线索,现在只需要核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