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忙迎出书房。
朱允?笑道:
“真是稀客啊!我搬来这个院子,您还是第一次来吧?”
蓝玉呵呵笑了,
“听说殿下明日一早就出发,咱来看看。”
朱允?看看他身后,疑惑道:
“您的护卫呢?"
蓝玉摇摇头,
“咱现在就一个人出门。”
朱允?气结,
“舅姥爷,还是安全第一,您在战场上杀了那么敌人,万一有人报复呢。”
蓝玉还是初次来这里,打量着宽敞的书房,不由地惊叹道:
“哦嚯!这面积,至少是老夫书房的三倍吧?”
侍女送上姜茶。
三人就坐。
蓝玉捧着热茶,询问道:
“明天就走,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允?摇摇头,
“估计一部分粮草辎重可以一起走,其余的要等后续了。”
“带多少兵?”蓝玉继续问道。
杨士奇在一旁解释道:
“老公爷,只有一个副千户带三百名刀手,两百名弓箭手随行。”
蓝玉微微颔首,
“这个人数行。
这些人肯定不会听朱允的,太多了不好压制。
五百名足够沿途的安危了,到了浙东就看朱允通的手段了。
阴云中传来滚动的雷声。
雨下的更密了。
朱允?劝道,
“舅姥爷,还是劝勋贵们都解甲归田吧。这么多武勋控制朝廷大半以上的军队,这种日子难以长久啊!”
蓝玉苦笑道:
“现在劝他们,只怕已经晚了。
朱允?皱眉道:
“晚了也要试一试。”
朱允?希望他们辞去所有官职,让老朱在道义上不便挥舞刀子,
等自己出兵,他们那时再陆续起来响应,凭借他们在军队的影响力,肯定对靖难有很大的帮助。
其中肯定有选择和朱允?站在一起的,但是蓝玉和常升只要有一个在,大部分武勋还是会倒向自己这边。
蓝玉叹了一口气,
“咱最近也一直和他们谈,有的愿意,有的在犹豫,大部分还舍不得权力呢。”
朱允?心情有些沉重,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不死心啊。
可是事实证明,只有放弃了权力的武勋才活到了最后,信国公汤和、魏国公徐辉祖…………………
蓝玉也无奈地说道,
“咱是想放弃,却没有门路。他们…….……”
他长叹一声,
“只能说各有各的命吧。”
话题太沉闷,书房有些压抑。
蓝玉岔开了话题,
“?儿,去浙东,和倭寇的战斗不可避免。咱和你说说火枪的打法和练法。
众人有一句?一句的聊着。
其实都清楚,淮西勋贵现在很难齐心辞职,蓝玉的死局暂时无法解开。
而陛下让朱允通去浙东,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平倭,估计等人到了浙东,就是软禁起来的结局。
等陛下的布局彻底完成了,朱允?才有可能返京,或者直接就藩。
正说着话,周二沙从宫里赶来了,
他送来一个新的消息:
“殿下,陛下刚下了一道旨意,召回了方孝孺。”
蓝玉皱了皱眉,
“陛下这是......”
他摇头长叹一声。
朱允?却无所谓,
“来就来吧,一个书生罢了。”
门房进来禀报,
“殿下,李景天郎中求见。”
“请他进来。”朱允?点头同意了。
自从上次公开审理讹诈他的案子,李景天声名鹊起,一甩过去的差评,现在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小李神医。
蓝玉站起身,
“你忙吧,咱出去转转。”
朱允?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
“舅姥爷,等雨停吧?”
蓝玉摆摆手,
“咱坐不住,去找朱寿这喝酒去。这手下还有点人,在家里都闲的皮痒痒。”
朱允?明白了,蓝玉这是帮他筹措人手,去压榨舳舻侯朱寿呢,朱寿的手下都是精于水战的。
蓝玉已经大步向外走,朱允通亲自将他送出院子,看着他上马远去,连蓑衣都不愿意穿。
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雨雾之中。
~
李景天来了,空着手没拿药箱。
见礼后,李景天径直道:
“殿下,在下想和您一起去浙东。”
朱允?摆摆手,
“浙东不如京城繁华,条件太艰苦了。再说了,本王这次去,战斗肯定不会少。兵凶战危,你还是留在京城吧。”
李景天却拱手道,
“殿下,打仗正需要郎中。何况京城哪如浙东,倭寇不就是现成的“尸体”吗?”
朱允?见他意志坚决,又询问道:
“你的孩子还小呢,你走的开吗?”
李景天笑道,
“家里都收拾好了,在下的妻小将去松江府定居,在下的岳父一家会跟着同行。
朱允?见他考虑的这么周全,便不再劝了,
“行吧,明天一早,你带着家人一起去燕子矶码头和咱一起出发。”
李景天喜笑颜开,
“谢殿下!在下告辞,先回去配一些晕船的药带上。”
送走李景天,朱允通将别院的管家都叫来,叮嘱了以后的安排。
自己不在京城,难保有人要难为他们,
尽可能疏散年轻的仆人,只留了几个老仆看管院子。
现在别院除了财物,火枪已经全部转移走了,书信更是不会留下一封。
朱允通正和大管家说事,老吴突然来了,站在了门外没有进来。
等朱允通明日出发,老吴也要撤了。
以后他要负责京城和浙东之间的情报传递。
朱允?急忙出去,
“老吴?”
老吴双手送上一封信。
朱允?看了一眼,又是白色的信封,上面一滴蓝色的雨点。
蓝玉有危险?!
这次里面有一张纸,朱允通返回书房,找出《万首唐人绝句》,将信翻译出来。
朱允?的脸色当即变得凝重。
残元派人来刺杀蓝玉!
刺客已经到了京城!
朱允?大喝:
“备马!”
“一沙,召集护卫,随咱出去!”
他将纸条扔进火盆,看着烧成灰烬,立刻拿起斩马刀冲出了屋子。
蓝玉催着马,在雨中不急不缓地前行。
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凉意,中和了他无处不在的烦躁。
因为有雨,路上行人稀少,他甚至能听到雨落的声音。
头顶偶尔有雷在云层中滚动,隆隆的声音惊人心魄。
蓝玉贪婪地看着四周,也许不用多久,这些就再也看不见了。
飞鸟尽,良弓藏。
这就是武人的命运。
雨丝慢慢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裳,雨点在他充满沟壑的脸上汇聚,流下。
头发早就湿漉漉的,有点热。
走了盏茶的时间,前面再过两个街口就是朱寿的家了。
这厮肯定在家吧?
突然,蓝玉支起了耳朵,眼睑下垂,右手却缓缓握住了马鞍上的军刀。
这条街太安静,竟然看不到一个行人。
突然,前面?出一条绳索,横在路中间,正好在战马小腿的高度。
前后走出几个矮壮的汉子,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蓝玉不屑地冷哼一声,
“一个是罗圈腿也就罢了,竟然七个人都是,北元的余孽吧?”
他拿着军刀跳下马。
战马焦躁地打着响鼻,蓝玉轻拍马的脖子,将他推到了一旁的茶棚里。
敌人已经持刀围找了上来。
蓝玉拔出军刀,目光变得锐利,佝偻的腰重新变得笔直。
突然,蓝玉发动了,挥刀劈砍,直奔右侧的一个杀手。
敌人挥刀格挡,其他几个杀手也冲了上来,挥舞长刀朝蓝玉砍去。
双方战成了一团,军刀的寒光闪烁,雨点纷飞,
蓝玉背靠着一堵墙,一人敌七,丝毫不惧。
片刻功夫,蓝玉拼着左肩挨了一刀,将一名杀手斩杀,还顺带重伤了一个杀手的腹部。
街口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朱允通拿着雪亮的斩马刀,笔直地冲了过来,远远地一声暴喝:
“贼子!找死!”
杀手慌了,走神的刹那,又被蓝玉趁机斩杀一人。
在朱允?身后,落后三个马身的是周一沙、兵马司的将士和别院的护卫。
朱允?看到了浑身鲜血淋漓的蓝玉,眼睛都红了,纵马风一般地从杀手中穿过,斩马刀挥舞成一团雪亮的光团,
雨水、人体的碎块搅合在一起,四处纷飞。
杀手只有两个漏网之鱼,还在苦苦挣扎。
接着,周一沙他们也接踵冲了过来,最后两个杀手被他们斩杀。
朱允通跳下马,一边冲蓝玉走来,一边大声问,
“伤的怎么样?"
这时,路边的一个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有人架着弩弓瞄准了下面。
他先是看了一眼蓝玉,
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弩弓瞄准了朱允?。
他有个族兄叫毛元益,因为招惹了朱允,被斩了,还连累毛氏族老被杀,全族被云南。
他本来是锦衣卫的百户,受到牵连,丢了官职,成了犯人,也要去云南。
幸好将?私下将他留在了京城。
他知道是有一天要他卖命,但是他愿意,他要为族人报仇。
蒋让他杀凉国公。
可是凉国公哪如朱允通更可恨?
反正都是死,那就玩个更大的!
望山锁定了朱允?的胸口,死士的食指稳稳地放在扳机上。
弩弓的力道很足,这么近的距离,射中就没有存活的道理,何况箭头还喂了见血封喉的毒。
朱允?大步走向蓝玉。
蓝玉抬起左手擦去了脸上的雨水,手上的鲜血涂抹了一脸,他还笑道,
"***......"
他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二楼的窗户,那里露出一截箭头。
是弩箭!
他一声大吼,
“有刺客!”
朱允?也注意到了,正要躲避,蓝玉已经风一般扑过来,高大的身子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杀手此刻也扣动了扳机,
空中闪过一道虚影,弩箭正中蓝玉的后心。
朱允通猛一闪身,投出手中的斩马刀。
斩马刀穿透窗户,穿透杀手的面门,将他带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一张桌子上。
周一沙已经纵身飞起,踩着墙面,几步冲进二楼的屋子。
朱允?跪在地上,小心地蓝玉抱在怀里,弩箭穿过后心,又从前胸露出完整的箭头。
蓝玉的嘴唇开始发紫。
弩箭竟然有毒!
朱允?彻底绝望了,
他不敢面对现实,忍不住抬头大吼,
“附近有郎中吗?”
护卫立刻四处踹门询问。
蓝玉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嘴唇张了张,努力低声叫道:
“殿下!”
朱允?急忙凑过去倾听,
“快走!走!”蓝玉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只嘀咕了一声。
之后就没有声息了,蓝玉的手无力地垂落。
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十。
凉国公蓝玉遇刺,薨!
~
咔嚓!
头顶突然一声惊雷炸响。
大雨瓢泼而下!
附近的锦衣卫终于姗姗来迟。
大雨如注,朱允?抱着蓝玉缓缓走向凉国公府,任由瓢泼的大雨浇在身上,天空中不断有炸雷响起,闪电凌乱地划过阴沉的天空。
兵马司的将士、别院的护卫都让出了道路,含泪跟在后面。
锦衣卫企图上前询问,当他们碰到朱允通的目光,都急忙躬身退下了,殿下的眼睛黑白分明,闪着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