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夫人话未说绝:“这些我都不管的。”
“吴老夫人,我弟弟已经读蒙学四年,性情老实温顺,只是我们家都学问有限,若非您这和气,我根本就不敢开这个口。也不是一定让您收下,让老大人看看我弟弟,若是他能入得了眼才行,若是入不了眼,那我们也不勉强。”说罢绝口不提工
钱的事情。
吴老夫人似乎颇为难的应下,锦娘又不经意说着她又买了宅邸如何忙,到时候让她爹娘过来云云。
出了吴侍诏的门,罗玉娥不解:“那些士人们多看不起商贾,不知道吴待诏会不会收你弟弟?”
“娘,我们损失什么了吗?”锦娘反问。
罗玉娥一愣,也是,即便吴家不收,儿子也照样读书。
不过,她道:“那你的工钱还没拿啊?”
“对啊,既然没拿工钱给我,这事儿肯定是有戏。您和爹就准备好拜师礼吧。”锦娘笑道。
就像男女之间,若彼此双方有意,怎么都会看对眼,若无意,人家刚才就会把工钱给你了。但她也叮咛爹娘:“若吴待诏收下弟弟,到时候弟弟去考鹿鸣书院就有戏了,只是这个消息咱们就不往外露了。”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就像她买宅子,也是暗地把地契拿到手才往外说的,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静悄悄的,办成了再一鸣惊人。
吴老夫人把锦娘的来意说了,她对吴待诏道:“既然她是文绣院的女官,那就是皇家绣娘,肯定也是个有志气的姑娘,能一个人在汴京置下宅子。我想的是让他弟弟过来和咱们韶儿作个伴,如此家中也热闹些。”
他们年纪大了,却养这么小的小孩子,韶儿平日也不爱说话,若是有个孩子陪着一起倒好。魏家虽说是商贾人家,但是看的出来那魏锦娘非常有礼数,性情也是坚韧不拔的,最重要的一点是魏家家境殷实,老爷还能收一笔束?。
数日之后,吴待诏考较过扬哥儿,说他性情老实稳重,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他愿意收下他。魏雄和罗玉娥把半年多存的二十贯拿出来做了束?,锦娘拿了自己箱子里上等的罗,裁了几尺,又选了两方帕子,罗玉娥又把自家做的灌汤的笼饼抬了
十盒过去。
以前在苟秀才那里,扬哥儿只能算是认得几个字罢了,但是有吴待诏这位负责任又有学问的老翰林教导,扬哥儿的变化非常明显。
首先,他那手歪歪扭扭的字变成了方方正正的馆阁体,其次,读书也更有章法了。
本来锦娘还想让她弟弟将来去做个账房,钱庄做个小掌柜也不错,毕竟真正读书的人,才知道读书人的艰辛。科举比高考更难,独木桥难过,别看宋朝如今实行糊名制,但是行卷风气日盛,她们这样的小商户人家要出一个进士,那几乎是比中
彩票的几率还低。
吴待诏家中虽然清贫,但是学识渊博,为人敦厚,甚至是试过弟弟几回,发现弟弟的确品行端正,读书还算不错才收为自己的弟子。
爹娘自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高兴不已,干起活来也觉得更有劲头了。
到了五月份,地基打好,房子雏形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锦娘和罗玉娥两人来的频繁些,魏雄因为在家要做事来的少,没想到竟然已经是初具规模了。
“锦娘,怎么这里是三个门洞?”魏雄问起。
锦娘解释道:“这里三间全部打通了做绣铺,中间放柜台,东边放绣架,西边让客人们休憩吃茶的地方。”
她们从外走到里面,见这里几尺宽的地方,东边用卷棚遮着,还打了槽,西边则是修了一间茅厕,还准备了一扇门的门洞,魏雄走进去里面一看,又讪讪的出来。
锦娘捂嘴直笑:“我想修两间茅房,一间就放这里,如此客人们要出恭也方便,另一间放咱们小楼的西边,咱们自己人也不必和他们混着上。”
中间的月亮门已经把墙码好了,锦娘指着月亮门后面的一块空地:“我是特地让他们空出来种桃花的。如此,从咱们正门的中堂望过去,就是桃花荼蘼之色,咱们小楼掩映其中,十分漂亮。还有我的二楼露台也要用花装扮起来,如此谁知道我们
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青石灰呢。”
轻硬装,重软装,锦娘前世可是装修过房子的人。
逛到中午,大家已经累了,锦娘又去大相国寺买了不少便宜的花瓶、竹帘,还有竹篮,还有不少精巧的竹器,便宜雅致,据说都是从浙江运来的。
罗玉娥拉了拉锦娘的衣裳:“你看方才你在买的时候,有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也在买……………”
“那可不,外头的东西不贵,可是拿到内宅里面却是很贵了。咱们生于市井,街弄里项,一文钱也要斤斤计较,可内宅的女人们,下人是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哪个厨子不偷吃,我在周家的时候见他们家买花木随便就几百两,可外头的树木,海棠
不过几十文一盆,中饱私囊的不知凡几。”锦娘如此算道。
在大相国寺附近,她娘请她们一起去烧朱院吃饭烤肉,一家四口几乎是扶着墙出来的。
到了家中,又见三叔母过来了,说莹娘这几日诞下一女,洗三的时候请大家过去。
罗玉娥笑道:“好,我们有空一定过去。”
“这话怎么说的,娘家人肯定是都要过去的。”三叔母巴不得让二房舍点财,尤其是最近他们生意很不好了,见别人又是买房造屋,心里自是不舒服。
她又叽里咕噜,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堆,恨不得二房送金佛玉观音去,一口一个娘家人,连魏雄都听不下去了,径直道:“过几日再说吧,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么?”
三叔母这才撇嘴回去。
她这么一回去,见三叔正穿戴整齐,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三叔叹了一口气:“莹娘生子,咱们做娘家人的可不得出大头,我打算去赌坊去一趟,你知道从今年开始生意就变差了,我试试手气去。”
料想丈夫去年博戏就赢了不少,三叔母也不愿意从自己手里出钱,故而笑道:“那你早去早回,我给你留门。”
三叔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准备大干一场。
次日,锦娘过去了文绣院,没想到一过来就见到邹月娥走了过来。
“锦娘,昨日你旬休,可能不知晓程牙人过来找你了。说是要谈重新签契约的事情,他不说,我们忘记咱们的契去年年底就到期了。”
锦娘点头:“多谢你告诉我,我中午去找他。”
邹月娥笑道:“如此就好。”
只是没想到程牙人让她签的契约竟然还是两贯,她不懂:“您没搞错吧,怎么现在还是两贯呢?”
程牙人眼睛闪了闪:“这是文绣院要求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可是我现在是绣头了,您这般的话,日后万一他们文绣院真的只给我两贯,那我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锦娘可不信嘴上说的,嘴上说的再好听,都会变的。
程牙人和锦娘也算是老熟人了,他这个人也算不上是坏人,所以见锦娘如此精明,也好心提点道:“你这个绣头的位置多少人看着啊,你只是暂代而已,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这就是一等的提醒,你如果不同意签两贯一个月的契约,那就是无契约之人,就得走人。
总之,绣头的位置就不属于你了。
不知怎么,程牙人说到这里,锦娘反而心里一松:“唉,真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不签了,反正我也和文绣院没有契约,我和都绣头说一声吧。”
本来她就想等宅子建好了自己开店,还在犹豫文绣院的差事,两边牵挂着,如此文绣院这边就可以舍弃了。
程牙人常和官府打交道,上回锦娘买宅子找装背匠的龚头还是他的连襟,故而他道:“你这个月虽然没做完,但是工钱我给你拿过来。”
“嗯。”锦娘舒了一口气。
真是世事无常,还好自己早已想过对策。
邹月娥当然是签了两贯的契约,她听说锦娘要走十分意外,锦娘知晓邹月娥就是不爱变的一个人,她甚至都没有去锦绣阁这样的绣楼去找活计,在这里干就一直闷头干,所以,她笑道:“真没想到离别来的如此快,日后善自珍重。”
还好,她在文绣院几乎是学到了精髓。
邹月娥没想到她走的这般决绝,很是怔愣,离开了这儿,她又没成婚,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锦娘背着包袱回去,在门口见到爹娘脸色都很难看,她还心想自己还没说她从文绣院解契了啊?难道是程牙人说的。
正欲开口时,却听爹道:“锦娘,你三叔父昨日在兴庆坊赌博,被官兵追赶,从围墙上摔下来,横死了。”
锦娘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