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钧朝老夫人行礼,又淡淡望向众人,不卑不亢唤了诸位长辈。
其实他容貌并不算阴冷,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太过浓郁,加之他惯常不笑,故而总叫人觉得他神色阴郁,与他对视时,总莫名发虚。
气氛凝滞了片刻。
“三哥!
沈明语率先站起身,朝他拱手,“贺喜三哥高中解元!”
少年脆生生的嗓音响彻堂内,惊醒一屋沉默。
众人这才微微颔首,无论真心或假意,皆朝萧成钧贺喜。
老夫人招手叫他走近,端详他片刻,说:“三郎,这回你争气了,祖母心里很是为你高兴。”
萧成钧神色平静,声音沉稳道:“是孙儿侥幸。”
不知是否因他如今高中,一屋子人都觉得他似乎更挺拔了些,站在老夫人面前,通身的冷峻气派,竟让人无法直视。
萧大爷心底隐隐发寒。
他虽无实权,但也混迹官场,能中解元的人有何等真才实学,他心里门儿清。这位三房唯一的后人,是一直隐忍不发,还是时来运转?
他不敢深想,若是萧成钧将来知道大房袭爵的真相,会如何对待大房?
这时,四郎萧明齐和五郎萧明景也到了。
原本孪生兄弟同时中举,可成一段佳话,但府里出了个解元哥哥,二人难免错愕,心底都泛起点异样的感觉。
说不上难受,只是及第后的喜悦似乎削减了几分。
二人进屋后,便打量起这位三哥。
原来,三哥已经长得这般高大,比他二人还稍微高出半个头了。
“四弟,五弟。”萧成钧先开了口,淡淡一笑。
若是平日里,萧大爷不会多想,但今日他却莫名觉得,萧成钧笑容隐有迫人气势。
但萧明齐和萧明景兄弟二人实则没有诸多心思。
一个微微拱手,说了声“贺喜三哥得中解元”,一个咧嘴大笑了声,说:“不曾想,三哥竟这般厉害!”
萧成钧亦拱手贺喜两个弟弟。
老夫人叫三个人到她跟前去。
“咱们萧家多年来没出过这样的喜事了,你们兄弟三个扬眉吐气,阖府上下都沾光,往后也要记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阋墙外御其务。”
三个人一齐应了声。
这时,外面的报录人已经到了,锣鼓声响惊天动地。
通传的小厮跑得太急,喘气不停:“老祖宗,同住安平坊的几位大人都过来了,章老和林阁老也上门来道贺了!还请老祖宗、公爷和三少爷速速去迎客!”
其实从魏国公府没了实权后,平日里与别府来往屈指可数,后来因沈明语认祖归宗,才渐渐多起来。
但今日,这些权臣显贵只为一人而来。
老夫人眯起雍容眼眸,望着那张有几分萧三爷影子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她算是赌对了。
“三郎,走罢。”老夫人站起身,招呼萧成钧来扶她。
萧大爷紧跟其后,一同去了前院。
萧二爷留在后院,交代秦氏安排宴席。
魏国公府已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便是上回沈明语认祖归宗,也因往事不便大肆张扬,只办了场家宴。
沈明语望着被人群簇拥着远去的老夫人和萧成钧,唇畔笑意渐扬。
纵使明珠蒙尘,风起时,自有璀璨光芒耀世。
三哥现在的状况,和梦中的命运已经隐隐分离开来。以他的才能和手段,将来他会有更强劲的倚仗去对抗七皇子党,也能护住兰姨娘。
也......能护住她吧?
她真心实意为他高兴,又生出一丝慨然。
不知怎的,沈明语突然想起了那老和尚的判词谶语。
她如何不算是明珠蒙尘呢?
可,将来她能有光芒盛?的一日吗?
这一刻,沈明语心里不仅是为三哥感到激动,也暗暗下定了决心。
将来不管是继续扮做男子,还是恢复女儿身,她都想要做一颗顺从本心的明珠。
不求辉光璀璨映世间,但求问心无愧宁做吾。
今夜公府张灯结彩,宾客喧嚣,好不热闹。
直至戌时,酒过三巡,贵客们才渐渐四散。
前院只剩几桌年轻小辈还在吵吵嚷嚷。
沈明语今夜运气着实不好,她本想称病躲酒,可想到是三哥的好日子,总不能不出来应酬,谁知刚到席上,就遇到章序言、章序知两兄弟。
章序言一直想和沈明语打点关系,只是先前碍于自家二妹妹管束,不得空出门。
眼下章序宁回了直隶,章序言如同脱缰野马,多番试图约她出去吃喝玩乐,皆被她以学业要紧婉拒了。
今日公府热闹,章序言借着贺喜名义上门,好不容易逮到她,怎会轻易放过。
文华殿熟识的几位伴读也来了,与章序言沆瀣一气,频频朝沈明语敬酒,十分活络热情。
沈明语酒量不大,才两杯下肚,已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可诸位同窗似乎并不打算轻易饶过她。
又几杯下去,沈明语已是头疼欲裂,濒临神智涣散,眼皮直往下坠,身子发软,几乎快支撑不住脑袋。
她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意识模糊,却兀自记得,不能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失态。
沈明语强撑着最后一缕精神,摆了摆手道:“我,真的不能了。”
再多一口她就要吐了。
若是酒后失态………………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要告辞了,诸位。”
沈明语面色绯红,说话嗓音都带了微醺酒气,有些发软。
章序言还欲再劝,“沈兄,你听我说,喝酒上脸的人,不容易醉!”
这时,忽听得一声冷冽嗓音响起。
“舍弟酒量浅薄,还请诸位饶了她。”
沈明语眯着眼眸,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含含糊糊地呢喃了一声。
“三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