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明成祖 王占君 4454 字 1个月前

明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90年)的正月,塞北的冬季,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白毛风刮着漫天大雪,人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飘下的雪花凝冻在身上,人们几乎成了雪人。阴云积聚得越来越厚,天色似乎也早早黑下来。这是一场艰苦的远征,明军二十万人马在风雪中向北蠕动。

脚下的大漠,使行进更加困难。那松散的沙堆,使你前进一步都要退后半步。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血气方刚的燕王朱棣,不畏风雪扑面,紧驱跨下战马,坚定地向前。他那一双浓眉下,是两只闪烁着光芒的睿眼,棱角分明的嘴巴四周短短的胡须,使得这位三十岁的王爷,显得比他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

“四弟,四弟。”身后传来呼唤声。

燕王勒住坐骑,等了片刻,他的三哥晋王赶上来,与他并辔齐缰了。朱棣偏过头问:“三哥,何事?”

“四弟,你看这漫天风雪,茫茫大漠,日色将晚,我们这样追逐元军,还不是如同盲人瞎马,不会有结果的,还是找个村落扎营,等明日雪停风住,天晴气朗了再说。”“三哥,这样的大雪天,敌人才没有防备,我军正可出其不意,将其一举全歼。”

“想得倒美,像这样的天,这样的路,不等追到敌人,我们自己就先垮了。”晋王有些耍赖,“四弟,为兄我是一步都走不了啦。”

“那三哥意欲如何呢?”

“你给我五万人马保卫,我带兵这就返回刚刚离开的野驴店,等明日看天气情况,我再决定前进与否。”

“三哥,这样吧,部队的战斗力不能削弱,我留下五千人马保护你。”

晋王不放心:“万一元军杀来,区区五千人马如何应敌,还不把我活捉了!”

“元军逃向大漠深处,怎会还有元军出现!好吧,给你留下一万人马。”

晋王不顾朱元璋的旨意,带一万人马返回了野驴店,而燕王率十九万大军,继续向大漠深处追击。

迤都,是蒙古大漠深处的一处集镇,常居有数千人口,是个较大的货物集散地。元将乃儿不花和他统领的五万人马,就在这里扎营。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天色已渐次黑下来,半里路外便模糊一片。元军的哨马跑出不过两里路便返回大营:“报告将军,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副将吐鲁责问:“你这样快就返回,谅你也未走多远路,万一明军在远处,你不是失误吗?”

“吐鲁将军,你看这样大的风雪天,明军早就钻进营帐中喝酒吃肉躲避风雪了,谁还会像傻子一样,摸黑在风雪中行军。”

“万万不可大意。”吐鲁命令,“你再去哨探,至少要哨出十里方可回程。”

“算了乃儿不花制止道明军不会在这样的风雪中行军,我们安心扎营,明日早些起程就是。”

吐鲁见主将做出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就也钻进自己的帐篷里。而乃儿不花则是找来几个镇店上的酒娘,在大帐中饮酒作乐。

明军在风雪中前进,先锋大将傅友德的哨马疾驰来报:“禀王爷,前方迤都发现元军大营。”

“好!”燕王朱棣兴奋异常,“总算没有白追,通告傅友德将军,悄悄接近敌营,不得惊动敌人,对其大营合围。”

半个时辰后,明军将元军大营团团包围起来。朱棣将弓箭手全都调到队伍前面,而且箭头上都绑上硫黄火种。同时他还下令,全军将披风翻转过来,大红里子朝外,洁白的雪地上,红彤彤的一片。

元军副将吐鲁出帐来,猛然发现已被不计其数的明军包围,慌慌张张去向乃儿不花报告。正在听歌看舞的乃儿不花推倒酒坛子,出了帐门,面对眼前的情景,真是犯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样大的风雪,明军竟然跟踪追击。看看四外火红的包围圈,明军至少也有几十万人。若打,只能是徒劳,败局已定,乃儿不花倒是乖巧,下令全军投降。五万元军不战而降,朱棣兵不血刃获得全胜。

乃儿不花、吐鲁二人向朱棣跪拜燕王千岁,我等诚服,愿为大明顺民。”

“本王此番征讨,是要毕一役收全功。”朱棣问道,“你们这支军马中,还有一员大将孛林帖木儿,他为何不在降军中?”

“千岁,他也是大将,不归我管辖,自带一万马军,驻扎在撒撒儿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乃儿不花回道。

“好,你为本王带路,连夜奔袭孛林帖木儿。”

“什么?”乃儿不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千岁,如今已是定更时分,你一路奔波未得休息,要进攻也待明日吧。”

“不,定要一鼓作气。”朱棣站起身来,“万一你全军投降的消息被他得知,他带兵逃得不知去向,岂不失去了大好时机,那样本王就是大明朝的罪人。连夜出发,绝不待时。”

乃儿不花虽说不情愿,但作为降将他也不敢反对。只得强打精神,乘马引路。在天明时分,到了撒撒儿山大营。孛林帖木儿尚未起床,犹在酣睡之中。巡哨的元军见有大队人马到来,上前来盘问:“何处人马?不得再向前行。”

乃儿不花在前大胆,怎么连本将军都不认得了!你家将军何在?”

“将军尚在寝帐内熟睡。”巡哨官拦挡道,“还请将军止步,容小人进帐通禀。”

身后的朱棣早已不耐烦,挥起手中金刀劈下还敢喋喋不休阻拦本王,见你的鬼去吧。”一道血光闪过,巡哨官糊里糊涂做了无头鬼。朱棣随即纵马冲入元将的寝帐之中,孛林帖木儿被惊醒,从床上坐起,揉着双眼还在懵懂。朱棣金刀已到,斜刺里劈下,孛林帖木儿斜肩带背被劈成了两半。树倒猢狲散,主帅一死,元兵哪里还有抵抗能力,几十名偏将被俘,一万元军全部缴械。消息传到南京,朱元璋喜笑颜开,对朱棣赞不绝口。

皇宫内苑的御花园花木扶疏,鸟语悦耳,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猗澜亭上,摆了一桌御宴。朱元璋是为获胜归来的燕王庆功,这种家宴的规格是相当高的,只有明太祖、燕王出席,太子朱标作陪。本来正式的庆功宴,有百官参加业已在大殿上举行过了。这席家宴朱元璋是何用意,太子未免犯了思忖。

朱元璋举起金杯:“燕王此番北征,大获全胜,朕甚为欣慰,我朱家后继有人,又何愁江山千秋万代。”

“父皇对儿臣过誉,儿臣实不敢当。”燕王恭顺地回答。

朱标也举起杯来:“燕王令元兵闻风丧胆,实为国家栋梁,父皇嘉誉得是。”

“太子称赞,更不敢当。”朱棣言不由衷了,“太子协助父皇处理国家大事,不得分身,若太子领兵出征,定当更胜一筹。”

“这就未必了。”朱元璋设此家宴,就为了说话方便,“太子诸般皆好,就是过于善良,日后执掌乾坤,当向燕王学习,性情要更加勇武。这样才能震慑百官和文臣武将,使他们不敢存有二心。”

朱标心中很不以为然,但口中不得不说:“父皇教诲得是,儿臣谨记在心,日后当多向燕王请教。”

朱棣显然是颇为得意太子殿下,请教,二字实不敢当,但父皇的勇武将时刻牢记,永远给强敌以沉重的打击。”

朱标对此并不买账,对朱元璋他不敢有微词,对朱棣他就要反击了:“燕王之言未必事事在理,打江山时勇武固然第一,而坐江山时当以仁孝治天下。一味勇武,只恐失去人心。”

“太子此言不妥,”朱元璋当即给予驳斥,“勇武从来都是治国首选,太子之弱就在于仁慈至上,若不痛改,朕真担心你能否坐稳江山。”

这话的分量可就重了,已是说明朱元璋对朱标的太子地位提出了质疑,朱棣心中窃喜,而朱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赶紧表态:“父皇严训,儿臣铭记肺腑,当及早释父皇所虑。”

酒宴有些不欢而散,这使朱棣增强了易太子而立的雄心。而朱元璋的心中,也隐隐萌生了废标立棣的种子。这一夜,朱标没有睡好,太子宝座巳经动摇,他预感到了危机。他早饭也难以下咽,还在宫中苦思良策。刘太监前来传旨,要他即刻见驾。

朱标忐忑不安地未见朱元璋,依常礼躬身:“儿臣参见父皇,呼唤儿臣有何吩咐?”朱元璋以往是不会对太子求全责备的,今日对朱标没有大礼参拜,心头顿生不快:“太子,把地上的戒棍拾起。”

朱标低头看,一根三尺长的红色木棍横在地上。这根戒棍,满身都是半寸长的铁刺,想拿起它真是无从下手,朱标在木棍前犹豫不决。

朱元璋离御座,俯身将戒棍拣起,手扎得很痛,他不住倒嘘凉气:“太子怕刺扎手,待朕为你将刺全都拔掉,你即可轻易地拿起它。”

“儿臣不敢让父皇如此费心。”

“说什么不敢,朕不是已经为你做了。”朱元璋说时带着气,“胡惟庸的刺,朕给你拔去了;李善长的刺,朕也给你拔掉了;郭恒的刺,朕也拔去了。还不能遂你心吗?”“儿臣不敢有微词。”

“还说什么不敢,你在人前人后散布,说朕杀人过多,难道朕不是为你日后坐江山时能平安吗?”

“父皇,儿臣是发过这样的议论。”朱标明白,要想掩盖是办不到了,倒不如索性阐明自己的观点,“儿臣以为,胡惟庸案和郭恒案,被杀者多达数万人,是有些过了。比如韩国公李善长,距胡惟庸死已过十年,牵连他实属勉强,可怜他被父皇称为汉之萧何一般的功臣,不但自己金书铁券救不了命,反而全家七十多口皆死于非命,这不叫所有的功臣心寒吗?”

“看起来朕所听到的密报并非虚妄,你真的就是这样说的。你怎么就不想一想,朕这是为你着想。你如果像燕王一样勇武,朕还用得着煞费苦心,为你扫清这些不安因素?你,你,真真是个不懂好赖的废物!”

“父皇,治天下当以德服众。君正则臣自然贤明,若只嗜杀成性,岂不积仇日深,仇家日众,江山反倒不稳。”

“你,你,气杀朕也!”朱元璋没想到朱标竟然直接顶撞他,抄起身边的坐椅,甩手抛出,向太子狠狠砸去。

朱标闪身急躲,坐椅未能砸到,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拔腿就逃,在通过门洞时,凉风透骨,他止不住地打寒噤。回到宫中,太子便病倒了。自此朱标竟一蹶不振,卧床不起。世子朱允坟衣不解带在病榻前侍奉,煎汤熬药嘘寒问暖,精心照料,旦夕不离。宫中虽有御医,朱标贵为太子,但他大限巳到,药如投石,渐渐病人膏肓。在公元19年的夏季,朱标这位有希望继承帝位的太子,竟然先朱元璋逝去。

朱允坟直哭得肝肠寸断,涕泪交流,恨不能随父同去黄泉路。朱元璋安慰道:“孙儿,你的孝心尽人皆知,有目共睹。太子无寿,你便哭死也于事无补,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皇祖父,还是孙儿不孝,未能留住父亲的性命,莫不如追到地下陪伴父亲,使父亲不致寂寞。”

朱元璋有些烦了:“你这是何苦,人死犹如灯灭,去也就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以后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里,朱允坟还是不能摆脱痛苦的羁绊,朱元璋为了让他走出这个阴影,特地带他到郊外打猎。同行的还有燕王朱棣,这是明太祖有意安排的。

天是阴着的,细雨如丝不停地飘落下来。徐徐吹来的北风,送来些许的凉意。兵士们在追逐圈猎野兽,骑手驾着战马往来奔驰,马尾在风中飘舞摆动。朱元璋心中立刻有了主意:“燕王、孙儿,朕要出一上联,你二人须对出下联。”

朱棣爽快地回应遵旨。”

“朕知你才思敏捷,要孙儿先对。”

“皇祖父,孙儿文思不佳,怕是难称您的意。”

“对好对歹,你且对来。”朱元捧早巳有题在胸,“朕这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朱允坟看看随猎带来的几只羊,细雨打在羊身上,随风传来一阵阵膻味,便随口对道孙儿的下联是,雨打羊毛一片膻。”

朱元淳听后紧皱眉头,心中的话没有出唇,这孩子对的下联毫无阳刚之气,而且词意低下,怎堪委以大任。

朱允坟已感觉到朱元璋的不悦,胆怯地问道:“皇祖父,果然孙儿所对,不能令您满意。”

朱元璋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对朱棣说:“燕王,朕要听听你的下联。”

燕王其实早已想好,他假装略加思索儿臣的下联是,日照龙鳞万点金。”

朱元璋不住点头:“好,气势用词俱佳,堪称上好的佳对。”

朱棣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谢父皇夸奖。”

朱允坟却不服气:“皇祖父,这天色阴沉细雨连绵,无有太阳,何来日照。况且,龙在何处,谁又见龙鳞。”

“孙儿呀,你就是太实了。”朱元璋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做文和做人一样,不能太实啊。”

“实有何不好,诚实乃做人之本。比如这对子,孙儿眼中只见有羊,故而对出如是下联。而龙又何在,燕王叔父的下联孙儿不敢苟同。”

朱棣一旁冷笑着说:“世子,你还不明白吗,我的父皇你的皇祖父,不就是当今的真龙吗?”

“啊!”朱允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叔父是这样打比方。”

“好了,不说对联了。”朱元璋决心再考证一下二人的才华谁高谁低,“朕再出个题目,你二人各作七言绝句一首。朕不要求像曹子建一样七步成诗,但也越快越好。”朱棣信心十足父皇请说题目。”

“就以日月为题。”朱元璋还是疼爱朱允坟的,“还是孙儿优先,此番可一定要拔个头筹。”

“孙儿遵旨。”朱允坟认真地思索起来。

朱元璋为了缓和他的紧张情绪,安慰道:“慢慢想,莫急,一定要把词想好。”

又过片刻,朱允坟高兴地说:“皇祖父,孙儿想好了。”

朱元璋鼓励你且诵来。”

朱允坟随之吟道:

细雨连綿落不休,不见日月照当头。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