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明成祖 王占君 4454 字 1个月前

虽然隐没江湖里,仍有清光照九州。

吟诵完毕,朱允坟期待地看着朱元璋,希望能得到好评。但是朱元璋无动于衷,只是对朱棣说:“燕王,该你了。”

朱棣心中早巳有谱,清清喉咙,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

红日升腾耀碧空,朗月如盘照苍穹。

万民景仰齐称颂,錦绣江山属大明。

“好,气势恢弘,日月为明,甚合朕意。”朱元璋赞不绝口。

“儿臣献丑了。”朱棣心中得意,还故作谦虚。

朱允坟在一边很不自在,这还用说吗,谁好谁劣,已是明明白白。他并非愚钝之人,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忧虑。

当日下午,朱元璋在东角门,召开了百官的临时朝会。他环视一下全场,人已基本到齐,便直截了当地说:“众卿,大明不幸,朕家不幸,太子竟然夭亡。国基欲固,储君不可久旷,今日宣众卿来朝,就是为议此大事。何人可为太子,请各位直言奏来。”然而,无一人坑声。

朱元璋一看冷场,便又加鼓励:“百官无论官阶高低,尽可直抒己见,言者无罪,皆一家之见。”

但还是没人搭话,因为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在大封藩王之时,御史叶居升曾经谏阻,道是藩王们封国过大,甲兵卫士太多,军权过重,恐日久天长尾大不掉,以致造成类似汉代的七王之乱、晋代的八王之乱。本来这话是有道理的,也是维护明朝长治久安的良策。可朱元璋却大为恼怒,当即将叶居升打人大牢,以致这位御史竟然囚死狱中。自此大臣们吸取教训,对皇储王位等事噤若寒蝉,以免引火烧身。

朱元璋一见无人应答,干脆就直说了:“既是众卿顾虑重重,朕不妨明告。古称国有长君,方足福民,太子英年早逝,朕遍观诸子之中,唯燕王勇武兼备,德懋才高,让燕王继立太子,众卿以为如何?”

还是无人言声,谁心里都明白,这种态度不好发表。赞成哪个,一旦另一个继位,不都是自己没事找祸吗?

朱元璋恼怒了:“平日里你们高官厚禄,养尊处优,国家大事临头,却都明哲保身,朕要你们何用。如果无人反对,朕就定燕王为太子了。”

“慢,臣有言启奏。”

总算有人开口了,朱元璋定睛细看,却是大学士刘三吾:“刘爱卿,有何见解,只管奏闻。”

“万岁,立燕王为太子,实在欠妥。”刘三吾明确提出反对意见。

“何以见得?”

“历朝历代,立储无不遵循嫡长之例,若立燕王,又置燕王两个兄长,秦王、晋王于何地。舍长立少,势必留下祸端,于大明长治久安不利。”

“可秦王、晋王能力皆逊色于燕王,他二人只能屈居王位了。”

“不然,立储尚有更为合适之人。”

朱元璋故作懵懂:“是何人,朕怎就心中无数?”

“已故太子的世子朱允坟。”

“他合适吗?”

“万岁,故太子朱标育有五子,虽然嫡长早殇,但其次子允坟已长大成人,万岁倘若舍长孙立四子,于礼不合。孙承嫡统,乃古今通例,臣为大明江山计,请立朱允坟。”

有人领头了,文武百官也就胆量大了。纷纷发表看法,无不赞成立朱允坟为皇太孙。朱元璋无奈,只得含泪忍痛抛弃朱棣,违心地同意立朱允坟为皇太孙。金殿上这场册立之争,当然朱棣细情尽知,对失之交臂的皇位,他既痛惜又遗憾,但他心中的欲火并未泯灭。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98年),七十一岁的朱元璋离开他坐了三十一年的皇位,撒手归天。二十二岁的朱允坟,登上了大明皇帝的宝座。然而他即位伊始,就面临着皇权与王权的斗争。朱允坟有识无胆优柔寡断,但他清醒地认识到,各地藩王的存在,对他的皇权是眼前最大的威胁。他将当年两名侍读,即他认为最近的亲信,齐泰和黄子澄,分别擢升为兵部尚书和太常寺卿,就朱元璋的治丧事宜,向他们征求意见。

朱允坟问道:“二卿,朕不想让各地藩王来京奔丧,也想借机展示一下朕的权威,不知可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岁是天下之主,想做什么谁敢不遵!”黄子澄自然要支持。

在对新皇的支持上,齐泰也不甘表现得比黄子澄逊色:“万岁只管传旨就是,看他们谁敢不遵旨意!”

“那么,朕以何名义降旨呢?”朱允坟明白,来为其父皇奔丧,是各地藩王的权利,也是合乎人情常理的,“不让他们来,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这有何难,”齐泰出主意,“就说先帝有遗诏,让他们各守本土不得来京,以免外敌人寇。”

“可朕的皇祖父,并无此遗诏。”

“万岁,那还不是现成的。”齐泰急于表现,“臣草拟一个不就有了。”

朱允坟迟疑,又问黄子澄:“黄大人,如此可否?”

“当然可以,”黄子澄鼓励,“万岁不要犹豫,即刻发丧诏告天下,并向各藩王传旨,各守本土不得擅动。”

朱允坟这才下了决心:“好,就依二卿之意,发诏传旨。”

各地藩王接到圣旨,大为不满,但亦无可奈何,只能留在封地遥望南京对先皇焚香祭拜。而燕王朱棣接到圣旨后,就没那么听话了。他将自己的亲信叫到面前,问他们该如何对待。

名僧道衍,作为朱元璋派给朱棣的师傅,在数名亲信中位置最为重要,他不开口别人怎敢抢先。道衍反问:“王爷的意思呢?”

“我要给这个小皇上一点颜色看看,他禁止奔丧,我偏要进京,看他能将我怎么样!”

道衍思忖少许:“试探一下也未尝不可,通过奔丧这件事,可以探明皇上对王爷的态度,以及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术士袁珙和金忠,二人皆系道衍所荐,自然同他保持一致:“大师所言极是,但以防万一,王爷应带足够的兵马前往。”

只有长史葛成善意劝阻王爷,已有圣旨在先,一定要去,便是抗旨不遵,亏理了。”

“抗旨,他又能奈我何!”朱棣坚持己见。

葛成还在规劝:“王爷,皇帝新立,何苦硬要出头作对,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愿王爷三思。”

关键时刻,道衍一番话促使朱棣下了决心:“王爷,依贫僧看来,与皇上的决裂只是迟早的事,迟决裂还不如早决裂。这样也好促使王爷早下决心,从皇上手中早日夺过皇位。”

“就是此理,”袁珙赞同,“王爷龙行虎步日角冲天,本来就是太平天子之相,当为帝也。”

金忠与他二人唱和先皇本当传位于王爷,只是由于朝臣反对才改弦更张,现在到了王爷与皇上摊牌的时候了。”

只有葛成另有看法王爷称带兵前往,带多少兵合适?带少等于没带,带多了难道开战不成?现在开战时机是否有利?还请王爷三思。”

“我带一万人马进京,”朱棣已是下定决心,“谅新皇朱允坟小儿他也不敢将我怎样。”金忠支持之意果决:“王爷每日派一快马报信,以免臣等悬望。万一有变,也好应急。让大师随行,也好遇事商议。”

葛成暗暗叫苦,他担心朱棣这一去就回不了北平了。

朱棣带一万大军赴京奔丧,业已离开北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京。兵部尚书齐泰,急速进宫向朱允坟禀报:“万岁,燕王不遵圣旨,带领一万马军,声言为先皇奔丧。”朱允坟正在听取侍读大学士方孝孺讲解古文,眉头一皱,放下手中书燕王他是秉性不改,看来早晚必是祸患。”

“万岁何不将计就计。”

朱允坟不解何意?”

“让燕王尽管来到南京,令其将军队屯扎城外,准其单人进城,就势将其擒拿,以绝后患。”

“这……”朱允坟未免思索。

“不可。”方孝孺反对,“皇上新登大宝,德望至为重要。这样做岂不等于是诱杀燕王,何以塞天下之口。”

“说得是。”

“万岁,燕王他抗旨进京,且带兵前来,是为图谋不轨,理当问斩。”

“牵强。”方孝孺断然驳斥,“万岁皇权在手,何惧燕王二心,他的命还不是在圣上手心里攥着,要除之也要光明正大,何必鬼鬼祟祟地搞阴谋。”

“万岁,燕王早晚必为祸患,此番公开抗旨,就是挑战万岁权威。若不做反应,则会让诸藩王以为圣上胆怯。”

“万岁,可令齐大人派一支人马,水陆并进,数至几万,拒燕王于途。如再抗旨,则杀之有名。”方孝孺提议。

“此法甚佳。”朱允坟很赞赏,“就请齐大人即刻点兵。”

齐泰的主张没有被采纳,心里自然不痛快,作为兵部尚书,他立刻回衙点派兵马。命都指挥谢贵统领马军三万,由陆路出发北上。再令都指挥张信统战船五十艘,水军一万人,自南京扬帆溯运河而上,同时截阻燕王的北军。两支人马,在淮北相遇。

谢贵、张信到了阵前,厉声质问燕王千岁,先皇驾崩,留有遗诏,藩王各守本土,旨已送达多日,为何不遵圣旨,带重兵前来,意欲何为?”

朱棣振振有词为父奔丧,平民等同此理,更何况先皇乎。依常理当在弥留之际见上一面,这临别人土前还不当见一面吗?”

谢贵仍然是话语严厉王爷,国事大过家事。论国事先皇留有遗诏,令诸王防守封地。论家事父命亦不可违,且万岁又有严旨,不得带兵到京。王爷如一意孤行,臣只能奉旨行事,以兵拒之。而王爷则成不忠不孝之人,何去何从,尚请王爷三思。”

“这……”朱棣未免语塞,“不能见先皇最后一面,实属不孝。”

张信有些同情:“王爷,我二人奉旨行事,皇命难违,亦爱莫能助。”

一旁的道衍悄声耳语告之:“王爷,他是有备而来,敌众我寡,为今之计,只能返回朱棣也别无他法:“二位将军孤不怪,请容我遥拜致祭。”朱棣下得马来,面对南京方向,伏地三叩首,口中连呼先皇,儿臣不孝,不能送别,禁不住泪流满面。

谢贵、张信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也觉凄然。

道衍上前将燕王扶起:“王爷节哀,还当保重身体。”

朱棣悲悲切切站起,望着滚滚奔流的淮河,连连叹息:“父皇,儿臣距南京仅一步之遥,却不能睹遗容,当为终生遗憾。老天哪,何以如此不公,我又为何生在这并无亲情的帝王之家。”

道衍劝解:“王爷慎言,不可过于伤感。”

朱棣以袖拭泪,扳鞍上了战马,命部队转头向北。一万人马,缓缓北行。朱棣犹自不情愿地转过马头。与道衍并辔踏上北归的旅程。

道衍见朱橡闷闷不乐,开导地问:“王爷何以如此忧郁?”

“大师,想我们一万大军风风火火而来,却是垂头丧气败兴而返。这不令天下人耻笑,更令诸王垢议?”

“王爷此言差矣。”道衍认真剖析,“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说明皇上十分在意我们的行动,对王爷必然还会有后续动作。我们回去后要加紧准备,以防不测。至于旁人议论,那就由他们说去。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重要的是保存自己。至于诸王,他们还无人敢于公开抗旨,唯独王爷做到了,也向天下昭示了王爷的仁孝之心。”“能够达此效果?”

“贫僧所料不差。”道衍鼓励王爷此举定能收天下之心,皇上禁止诸王奔丧是于理有亏。王爷的遥祭,已令谢、张二将军同情,您是胜利者。”

“说什么胜利,可惜孤的战船都未能进人长江!”

“王爷,来日方长。今日抱憾而归,他日风云际会。王爷大军到时,投鞭可断长江。那时长驱直入,径取南京,相信为时不远矣。”

道衍这番话,激起朱棣万丈豪情,他回望一眼尚可见的淮河波涛,心潮起伏,暗暗下定决心,要早日鞭断长江,直取南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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